尽管事态紧急,阿九还是一声叫住了牟三,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之中,阿九颤抖着身子缓缓地掀开了盖住了少年的脸的外衫,意欲应证自己的猜测。
“姑娘!”杜若方才无意间瞥见了牟三抱下这少年时身上的鲜血,虽然只是一眼,却也能够想见该是怎样的惊险。是以,阿九叫住牟三的时候,杜若便隐隐地有些不安,直到看见阿九的动作,突然明白了阿九想要做些什么。虽然不知阿九因何突然生出了查看之心,但是只凭着方才那一眼,杜若相信铁定又是噩梦连连,是以,赶在阿九掀开看清之前,出声阻拦:“姑娘,咱不看了!”
阿九自然也不会被杜若这一句拦住了,不改初衷,手直接掀开了蒙住头脸的外衫,入目便是肿胀的一张脸,并着半干的血渍。其实不算好分辨,尤其是现在又是夜晚,但是阿九却是只一眼,就白了脸。尽管头脸已经肿胀得几乎快要无从辨别,但是方才才见过的人,又岂是能够立刻忘怀的。更不必说,阿九对其印象还那样的深刻,这一眼便确定了牟三嘴里的少年,乃是广阳郡王府的昌宁郡主宁漾。
这一下,不止是不曾听杜若的规劝,阿九愣怔了片刻,而后便立刻开了口凑近了牟三的身边:“大叔,这是广阳郡王府的昌宁郡主,看看能不能将她交给杜仲和杜若搀着,你快些进去找大夫给咱们一个单独的房间看诊。”牟三急急忙忙要往和春堂里冲的动作,硬是因为阿九这一句话顿住。原本还不觉得重的双臂瞬间犹如灌铅,就这么僵着身子冲着阿九点了点头,而后便将方才还抱得稳稳的人如烫手山芋一般就丢给了杜仲杜若两个。
阿九却是不料牟三会有如此大的反应,甚至连话都还未曾跟杜仲杜若说完,宁漾就已经落了地。阿九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后面对面面相觑的杜仲杜若只能长话短说:“是昌宁郡主,你俩扶稳了,别摔着!”
顾不得再看杜仲杜若面上的错愕,阿九立刻拎了裙角,帮着两个丫头支撑着又要瘫软在地的宁漾,低声吩咐:“我瞧着这伤是重得很,你们俩不可声张此事,快别愣着了,将人送进去看看伤势才是。”
纵然此刻有再多疑问,杜仲杜若也问不出口。只是默默地按照阿九的要求,将根本就已经没了意识的少女搀扶得更稳一些。然而,虽然此间沉默,但是每个人心里也隐隐猜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姑娘,鼻青脸肿、鲜血横流、衣衫不整,这所有的因素结合到一起,发生过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杜若小心地觑着目光专注的阿九,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随即目光也随着阿九的目光一起,转移到了正对着榻上不住皱眉叹气的大夫身上。方才与杜仲一起,气喘吁吁地将人放下,而后大夫便一直忙到了现在。只是一直不曾言语,哪怕是对广阳郡王府实在提不起什么喜欢之情的杜若,难免担忧不止。只是担忧之外,杜若还是觉得倒霉,怎么就叫自家姑娘遇上了这事儿呢!
凭着与广阳郡王府的关系,即便此事与陆家全无关系,恐怕届时他们还是会怀疑上陆家。毕竟当年的广阳郡王世子哪怕是死于海难,广阳郡王夫妇也不依不饶地折腾了陆家上下许多年。思及此,尽管宁漾可怜,杜若此刻心头已经没有了怜悯,只是看着阿九还满脸担忧的模样,轻轻地叹了口气:“姑娘,咱们还是回去吧,若是实在不放心,留下银钱即可,没有必要在这里耽搁时间了。以免以后又说不清楚,明明是姑娘好心,别回头又给人咬上一口,毕竟没事儿都能纠缠咱们这么多年。”
其实凭着杜若的想法,一开始不知道帮了就是帮了,但若是一早就知道其身份,无论如何,杜若也不会同意阿九如此行事的。更何况,杜若又看了一眼榻上的宁漾,低声嘟囔道:“若是个好相与的也便罢了,方才在灯会上,那样讽刺挖苦陆家,姑娘难道都忘了?”
杜仲不曾开口,只是也不曾阻拦杜若,心善是一回事儿,别人不领情那便没必要事必躬亲了。是以,杜若说这些,也是杜仲的心声。当阿九看过来时,杜仲也不多说,只是轻轻地点了头表态。
阿九有些无奈,知晓杜仲杜若她们的心态,只是就这么将人放在这里不管吗?阿九终究是做不到的。尤其是,一想到她是女扮男装出来的,现在人也还没有醒来,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就这么往这里一放,阿九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只是终究杜若她们的意思也没有错,前车之鉴摆在面前,平心而论,阿九的确不愿再与广阳郡王府扯上半点儿关系。
索性宁漾也还没有醒来,自己将人送来留下银钱,倒也不失为一条路。但是,只一想到方才揭开了外衫之后入目所见,阿九怎么也不忍就这么放她一个,醒来孤苦伶仃地接受这一切于少女而言,堪称毁灭的打击。哪怕如今的女子地位再高,终究还是少有婚前失贞的现象出现。宁漾醒来,若是承受不住,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阿九心想,自己不知道也就罢了,一旦知道想必也会终生抱憾。
“就当是日行一善罢!”阿九坚定地摇了摇头,而后看着杜仲:“你素来稳重,先随着牟大叔回去,说明我这里的情况。郡主这里只说她受了伤,我想看看,余下的我回去再说。记得安排一辆更加平稳的马车来接我们,待到一会儿大夫收拾完了伤口,将她一道接回太傅府去。”
看到了杜仲杜若两人眉间面上皆是不认同的神色,阿九坚定地摇了头:“方才在灯会之上的事儿,你们也都还记着,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想必没人比你我这间房里的人更清楚的,若是她醒来想不开,谁又能真的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