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
最终,算珠落地。
十三档串珠算盘,尽皆清盘。
丈长的丝帛上,已经浮现出诸多演算结果。
“公子。”
“如此神物啊。”
郭嘉眼中布满血丝,叹道:“未曾想,最终术算之法,竟然被你我所书写演算结果而拖累。”
“奉孝先生。”
“仓颉为何造字?”
曹毅提笔在丝帛角落勾勒出一串符号,淡淡道:“造字是记事,是传承,亦是表述,若术算之法被写字所拖累,那么便可以用其他符号来替换表述,最终呈现的结果必须用字来书写,避免被篡改。”
“表述。”
“我明白了。”
郭嘉浑身一怔,看着丝帛惊呼。
“这些东西。”
“可为术算符号?”
曹毅将后世的数字写下,对照相应汉字。
诸夏神州,煌煌数千年文明。
这片大地上,从来不畏惧外来事物。
只要有利于诸夏大地,皆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他作为后世之人,自然也不会惧怕这些东西,只要能利于司空府,利于诸夏,利于这个时代,自是可取来用之。
符号数字。
术算之法的表述。
车舆上,是一场颠覆时代的对话。
郭嘉如视鬼神,对司空府的嫡长子有了全新认知。
“如何?”
曹毅再度询问道。
郭嘉抿嘴苦涩道:“公子之才,开天辟地!”
“可不敢。”
“先杀出头鸟啊。”
曹毅收起丝帛和串珠算盘。
乱世人命贱,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他可不想早早被朝中士卿敌视,成为一具枯骨。
“公子。”
“人难悖大势。”
郭嘉目光复杂道:“独木难支,众木可成林。”
“嗯?”
曹毅微微一愣。
郭嘉沉声道:“袁术称帝,于许昌大不利,主公未必不会借机提起刀锋,闻弘农杨氏之子有奇才,公子取来用之。”
“杨德祖?”
“先生认为有才吗?”
曹毅眉头扬起,反问道。
“重要吗?”
郭嘉淡笑道:“效法燕昭王与郭隗之故事,千金买马骨,筑建黄金台,况且杨修是真的有才,不过有些自作聪明。”
“奉孝先生。”
曹毅摇头道:“据我所知,弘农杨氏与汝南袁氏关系不菲,且有血亲之染,先生这是担忧家父不容,却为何不担心我不容此人的自作聪明呢?”
“不会。”
“公子与主公不同。”
郭嘉挺起腰身,淡笑道:“士族有时候是拖累,亦是一柄利刃,公子想要做的事情,恰恰少了一柄利刃,弘农杨氏是最好的选择。”
“哦?”
曹毅瞳孔一凝。
郭嘉如此自信的举荐杨修。
如此做法,反而让他有些捉摸不定了。
这位鬼才凭什么自信,他能够容忍一个狂妄子。
“子武公子。”
“天道有序,王朝有其规。”
“先秦始皇不敢杀六国贵胄,不是因为心慈手软。”
“那个时代,六国遗留的王侯贵胄掌握才识,精通着晋升之路,更是传承的中流砥柱。”
“这个时代,士族代替那些六国贵胄的职责。”
“没有构建另外一条桥梁之时,他们未必不能成为手中的利刃。”
“杀戮是最好的选择,但不是最优选择,因为一个王朝,从来不是虎狼之国可传承千百年,若不然漠北之外的族群,早就打入诸夏大地了。”
郭嘉将酒壶放在桌案上,意味深长的诉说道。
“呼。”
曹毅吐了口浊气。
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开始深思。
杨修,杨德祖。
与孔融,祢衡并肩的名士。
金戈铁马的汉末三国,有太多可歌可泣的事情。
大魏之下,昭姬归汉,鬼才郭奉孝早逝,王佐荀彧变革,曹丕,曹睿之早亡,家奴篡国,使神州陆沉,百姓化为血食。
东吴江淮两岸多才俊,却脱离不了都督必亡的诅咒。
蜀汉之遗憾。
白衣渡江令威震华夏的关云长喋血。
五丈原上气贯诸星,却熄灭了七星灯。
姜伯约临死时‘一计害三贤’,亦有刘谌国亡后杀妻杀子,与汉同休。
杨修,载入史册的俊杰。
犹如流星般,璀璨的划过乱世夜空。
有人假想,若他活下来,可否是司马懿的对手。
“公子。”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郭嘉淡笑道:“你我皆凡人,安能逃脱时代的规律,四百年大汉的顽疾,又岂是一朝一夕所能改变,为何不尝试着先融入其中。”
“受教了。”
曹毅作揖还礼。
郭嘉的话,让他幡然醒悟。
曹氏,是士族扶植起来的军事霸权。
如果快刀斩乱麻,会让司空府失去撑起来的梁柱。
四百年大汉,信息传递有差,造成隔绝皇权与百姓的天堑。
衍生下来的士族,是皇权延伸在民间的末梢神经,拟发政令,执行政令,逃脱不了他们的辅佐。
因为在民间,士族就是皇权的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