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定之言。
犹如惊雷炸耳。
一楼,二楼之宾客无不肃然起身。
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敞怀的祢衡身上。
二楼雅舍,人影错落,扶着阑槛俯瞰而下。
“咕嘟。”
郭嘉抿了口酒水。
一旁,曹丕低声道:“先生,不需我写赋了!”
“嗯。”
郭嘉点了点头。
‘章台赋’早已传入司空府。
曹操为之震怒,但不好对祢衡出手。
故而,郭嘉才请了曹丕,想要写赋对垒。
可惜,他们刚来没多久,许定便持着文赋而至。
一楼雅座处。
许定停下了脚步。
石韬作揖道:“石广元见过将军。”
“荆襄庞士元。”
庞统亦是作揖一拜。
他们无不是想要用名讳保住徐庶。
“你是?”
许定并未理会,直接询问道。
“徐元直。”
徐庶抬眸回应道。
许定点了点头,道:“听过你,满伯宁刚才去禀报公子了。”
“嗯。”
徐庶颔首道。
许定拉开大椅,淡笑道:“不介意添个人吧。”
“当然。”
“将军快请。”
石韬提壶斟酒道。
庞统也是松了口气,不禁有些后怕。
徐庶修身养性,苦读兵书多年,怎的还如此暴躁啊。
“嗡。”
许定举起酒盏,朝着远处邀饮。
祢衡脸色不岔,眸子中满是傲然的看向楼台。
“咯噔。”
“咯噔。”
杨修登上起舞的高台。
刷的展开纸张,文赋拂面而来。
而他脸色也愈发的苍白,愈发的不寒而栗。
“杨德祖。”
“丕,想听听兄长的赋。”
曹丕拉过大椅,站在椅子上扶着阑槛发声。
“念吧。”
郭嘉亦是俯瞰。
眼眸中,不乏好奇之色。
杨修身躯一颤,咬牙道:“此赋提名‘行路难’,赠杨德祖,祢正平;君不见长安城北渭桥边,枯木横槎卧古田,昔日含红复含紫,常时留雾亦留烟,春景春风花似雪,香车玉舆恒阗咽。”
“嘶。”
霎时间,教坊司落针可闻。
区区几句话,看似描绘长安城北之景。
实则,开篇说的是长安之血腥,累累白骨无处掩埋被抛弃在田倾,后才言昔日长安之盛景,为天下士人所望。
然而,这篇故时盛景之后,描绘转瞬急下,杀伐气迎面而来。
“一朝零落无人问,万古摧残君讵知。”
“人生贵贱无终始,倏忽须臾难久恃。”
此言一出,横扫楼宇。
教坊司内的气氛,愈发诡谲难辨。
有人讥嘲,有人若有所思,亦有人自惭形秽。
长安鼎盛,一朝衰落没人关心,万古摧残你哪里知晓?
这说的并非是长安之景,实则借景描写于长安高高在上的汉天子,不过瞬息之间便成了狼狈而逃的人。
言语之间,更是在抨击祢衡自命不凡。
以为自己有匡扶天下之能,实则连天子的苦难都不明白。
“谁家能驻西山日,谁家能堰东流水。”
“汉家陵树满秦川,行来行去尺哀怜。”
“轰。”
顷刻间,众宾客神情巨变。
狂悖,远超祢正平的狂悖之言。
没有人可以阻止骄阳落下,没有人能阻止大江东去。
秦川汉陵在改朝换代时更无人可阻,什么自命不凡,最终只能自哀自怜。
此时,就连郭嘉都瞠目结舌。
这何止是对祢衡的反击,而是曹毅的野望之言啊。
“金貂有时须换酒,玉麈但摇莫计钱。”
“寄言坐客神仙署,一生一死交情处。”
“白鹤山前君不来,苍龙阙下我应去。”
起舞高台之上。
乐师舞女为之胆寒。
这句话,说的是教坊司的奢华。
祢衡比作章台青楼,曹毅则言神仙客座之地。
更是言明杨修,祢衡之交,祢衡的归宿应该是死亡,却因为曹毅器量而不计较,杨修已经到了苍龙殿下,莫要自误。
你们的交情,到头也是一场空,不要太过看重。
此情此景,何止是乐师舞女,连周遭名士都感到曹毅的气魄。
祢衡以东宫储君比之,曹毅却并未反击,反而自赞苍龙,铜雀台更是比苍龙阙,何谓苍龙,东宫苍龙啊!
“咕嘟。”
杨修吞咽了口唾沫,目光落在祢衡身上,嘶哑道:“但愿尧年一百万,长作巢由也不辞。”
“曹子武。”
祢衡眼前一黑。
身形晃动,扶着桌案才没有倒下。
先前之言,他都可以当做耳旁风听不进去。
唯独最后一句杀人诛心,更是将野望展现的淋漓尽致。
曹毅自定百万年长平盛世,把他祢衡比作巢父,许由。
此二人出自尧舜时代,为避禅让,筑巢而居,隐世终生啊。
尧舜,禅让之帝,垂裳而治天下的圣明之君,曹毅是自比尧舜之帝君,而他祢衡一直做隐士平民也不错。
此‘行路难’出世之后,天下无他容身之所。
因为世人皆会知晓,连圣人之君,都不会用他这样的人。
‘行路难’,什么是路?祢衡入仕之路,此生将颠沛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