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房间里,空气凝重得几乎要将人压垮。窗外的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剩下墙角那盏台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在墙壁上投射出摇曳的影子。
“嗯,已经无所谓了。”王丽娜低垂着头,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她那张素来明媚的脸庞此刻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唐隐注视着她,突然开口:“我决定帮助小咩了。”
王丽娜猛地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黯淡下来。“怎么做?离开这里?我说过,不可能的。”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至少比坐以待毙好吧?”唐隐向前迈了一步,“就算她是狼,也能减少狼的人数。”
月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进房间,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王丽娜的声音轻得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是吗,我已经无法思考了。”
唐隐沉默地看着她。房间里安静得可以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我杀人了。”
这句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两人之间。王丽娜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但唐隐知道,这份平静下隐藏着多么沉重的负担。她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似乎随时都可能崩溃。
“不是你的错。”唐隐平静地回应。他必须保持冷静,因为如果不这么想,她一定会崩溃的。
“是吗?”王丽娜抬起头,月光照亮了她苍白的侧脸。
“你已经尽力了。”
“不管怎么说,我都没有阻止杀人,也就是说,其实我是赞同杀人的?”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我质疑。
“这么说来,我也一样。”
“……啊,是吗?”
唐隐深吸一口气,“而且,站在法律的角度,在异常的情况下,做出异常的决定,这种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法律……吗。”王丽娜喃喃自语。
“无论如何,把裁决权交给法律,也比交给那个莫名其妙的山的规则好多了。”唐隐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王丽娜沉默不语,只是低着头。月光在她的长发上洒下一层淡淡的银辉。
“王丽娜,难道你想死在超自然力量手上吗?”唐隐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
依然是沉默。
“还有其他顾虑吗?”
“……嗯……”王丽娜轻轻应了一声。
唐隐看着眼前这个固执的女孩,意识到说服她并不容易。他略作思考,试探性地问道:“因为神明吗?”
“一半吧。”
“另一半呢,很难解释吗?”
“嗯。”王丽娜的回答依然简短。
唐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就说说神明的事吧。”
台灯的光芒在两人之间摇曳,照亮了他们凝重的表情。这个夜晚注定是个漫长的夜晚,而关于神明的讨论,或许能揭开笼罩在这座山上的某些谜团。
昏暗的房间里,窗外的雨点不断拍打着玻璃,发出密集的声响。王丽娜坐在角落里,双手紧紧攥着裙角,指节发白。她的目光游移不定,似乎在与内心的某种恐惧抗争。
“……怎么说呢。”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在雨声中显得格外脆弱。
停顿片刻后,她突然抬起头,眼神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神明是'不幸'的。”
“嗯?”唐隐皱眉,感觉到了话语中隐藏的深意。
“不对,不是神明很不幸的意思,而是……”王丽娜咬着嘴唇,努力组织着语言,“只要有神明在,不管怎么做,我们都不会获得幸福的。”
雨声渐大,闪电的光芒透过窗户,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唐隐向前倾身,目光如炬:“这是你亲眼看见的吗?”
“……嗯,每个人都见过,不过,他们看不见神明的本质。”王丽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那就说说看得见的部分吧。”唐隐的语气平静而坚定,“神明是人类吗?”
王丽娜沉默了。雨水顺着窗玻璃流淌,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像是在进行某种艰难的抉择。最终,她轻轻点了点头,动作几乎微不可见。
“神明是雾隐村人吗?”
沉默再次笼罩了房间。王丽娜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只是低着头,任由长发遮住了半张脸。
“那么,神明是百丰庄人吗?”
依然是沉默。但唐隐注意到,她的肩膀开始不住地颤抖,仿佛承受着无法言说的痛苦。
“那么……”唐隐刚要继续追问。
“——不对、不对、果然不对!”王丽娜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不是人类!不管怎么做,人类都不是神明的对手!!”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恐惧,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攫住了心脏。
“先冷静一下再解释吧,不然我们肯定会被杀的!”唐隐急切地说道。
“杀就杀吧!现在就结束这场噩梦吧!”王丽娜的眼神变得疯狂,“唐隐!杀了我吧!!我想死在你手上!”
“你在说什么!冷静一点!”唐隐猛地站起身,试图抓住她的肩膀。
“我很冷静,也没有被污染,也没有发狂,没有发狂,奇怪的是……”王丽娜的声音突然降低,带着一种诡异的清醒,“奇怪的是整个百丰庄啊!奇怪的是、奇怪的是神明呀!!”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惨白的光芒照亮了她扭曲的面容。唐隐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闪现。
“你说的神明是某种状态吗!?”——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直觉般的领悟
雨声依旧在继续,但王丽娜的精神状态已经完全崩溃了。她纤细的身影在昏暗的房间角落里瑟瑟发抖,苍白的脸上布满泪痕,那双往日明亮的眼睛此刻却布满血丝,眼神涣散得像是随时会碎掉的玻璃球。她紧紧抱着双臂,指甲深深掐进皮肤,留下一道道泛白的印记。
内心的绝望和无法准确表达自己所见所感的无奈,让她陷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状态。她能看见常人无法看见的存在,而唐隐却看不见——但事情显然没有这么简单。在她的认知世界里,存在着一个被称为“神明“的概念,这个概念如此深刻地烙印在她的意识中,以至于只有她能感知到它的存在。
雨滴不断拍打着窗户,发出密集的噼啪声,偶尔还有几声沉闷的雷鸣从远处传来。这种抽象的概念太过复杂,难以用简单的语言描述。除非能找到某种方式将其具象化,否则很难帮助她摆脱内心的恐惧。唐隐意识到,必须要理解王丽娜所说的这个概念,找到一个能够准确指代“神明“的词语。
为了理清思路,唐隐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然而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异常——王丽娜也突然安静了下来。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抬起头,唐隐看到王丽娜正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注视着什么。她的瞳孔急剧收缩,脸上血色尽失,那表情,仿佛看到了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她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唐隐心中一紧,难道自己猜对了什么?不,事情不对劲。就在这个念头刚刚闪过时,一股刺骨的寒意突然从背后袭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注视着他们。注意到王丽娜的视线焦点停留在自己身后,唐隐下意识地转过身去。
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了。明明记得上了锁,可现在却大敞着。在门口的阴影处,站着一个人影。忽明忽暗的走廊灯光下,那个身影显得格外诡异。
那到底是人吗?
昏暗的光线中,唐隐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那身影的装扮极其怪异,全身都缠绕着类似绷带的东西,但仔细看去,那些更像是写满了经文的布条,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一种病态的黄色。体型并不魁梧,反而有种少年或少女般的纤细感,但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可是,那真的是人类吗?这个问题在唐隐的脑海中再次响起,但此时的他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就连手指都无法移动分毫,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一般。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如果他现在强行动作,会发生什么?
紧张的气氛中,那个诡异的身影突然开口说话了。它的嘴唇轻轻翕动,吐出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属于人间的韵律,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耳边响起:
“伴随着黄泉的气息,狼来了。”
“立刻,褉,物忌,梦枕。”
“百丰庄的女孩。”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狼嚎,穿透雨幕,回荡在这个不详的夜晚。
突然间,一声沉闷的响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王丽娜纤细的身影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倒在了地上,她乌黑的长发散落一地,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
“王丽娜——!?”唐隐惊呼一声,立刻冲到她身边。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和担忧,双手颤抖着扶住她的肩膀。隔着单薄的衣料,他能感受到她的体温正在迅速流失。
王丽娜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但她琥珀色的眼睛已经变得涣散无神,像是隔着一层迷雾在看这个世界。她微微张着嘴,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
“喂,坚持住!”唐隐轻轻晃了晃她的身体,试图让她保持清醒。窗外的雨声仿佛变得更大了,雨滴拍打在玻璃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王丽娜虚弱地眨了眨眼睛,“……我……怎么……这是哪里……?”她的声音轻若蚊呐,带着明显的困惑。那双往日明亮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水雾。
“刚才的人是谁!?”唐隐追问道,他的眉头紧锁,心中充满了对那个诡异身影的疑惑。
“刚才……好奇怪……怎么回事……好困……”王丽娜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她的意识似乎在不断下沉。
“……抱歉……我回去了……”她突然说道,随后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的动作很不稳当,像是随时都会再次倒下。
她踉踉跄跄地走向玄关,唐隐注意到门已经关上了,那个诡异的身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味。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王丽娜的状况才是最重要的。
“跟我走吧。”唐隐快步上前,从背后紧紧抱住了王丽娜。她的身体很冷,在他的怀抱中微微发抖。
“把你的生命托付给我吧。”他的声音坚定而温柔。
王丽娜没有说话,但她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些。
“王丽娜,明天早上,我带你和小咩一起离开这里。”唐隐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不只我一个人呢。”她轻声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暖意。
“毕竟是你把她托付给我的,当然要照顾到最后一刻。”唐隐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道义吗?”王丽娜问道。
“嗯,况且,对孩子见死不救这种事,终究让人很不愉快吧。”
“你果然当不了坏人呢,唐隐,对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直呼我名字的?”她的声音恢复了一些活力,甚至带上了一丝俏皮。
“不喜欢吗?”
“倒不是不喜欢,不过,应该循序渐进吧?”
“那就和我交往吧。”唐隐直截了当地说。
“好呀~”王丽娜的语气突然变得轻快起来。
“那就和我一起逃跑吧?”
“好吧。我把话说在前头,我的意思是就算和你死在一起也无所谓,不过,我不能保证小咩的安全。”
“是你把她托付给我的吧~”唐隐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是这样吗,我忘记了,不管了,你是前辈,就交给你了。”
“好吧。对了,还有其他人想逃跑吗?”
“哎~原来不是我的特殊待遇吗?”王丽娜假装抱怨道。
唐隐收紧了搂着她的手臂,“当然是,其他人只要随缘就好了,但你和别人不同,就算是绑架,我也要把你绑着离开这里。”
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小,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奇妙的温馨感。尽管前路未卜,但此刻的他们,似乎已经找到了彼此的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