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市，豹牙直播总部大楼。
夹心糖面色颓然地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播放的正是D站UP主大猩猩BOY的探店视频，视频里，糖糖三姐妹穿着猫娘COS服，快地跳着宅舞。
夹心糖的眼神在屏幕上游移，内心被一阵深深的失落所侵袭。
最近，桃源光年风头正盛，而豹牙直播签下的苏宇凡，因为陷入恋爱丑闻，即将要塌房，豹牙直播的形象，也在这场舆论风暴中岌岌可危。
她回想起过去，在女团当偶像练习生的日子里，她们一同为在鸟巢开演唱会而拼搏，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但此刻，她只觉得那段时光仿佛已经远去，无法再触及。
她的心内之中，隐隐有些羡慕三姐妹的快乐。
“她们似乎找到了新的朋友……”
想到这里，夹心糖内心感到孤独和无助……失落情绪中夹杂着一丝嫉妒。
为什么，看起来如此残酷的商业竞争，她们明明也深陷其中，却能生活得这么快乐和开心？
她自嘲地笑出声，眼神中闪过犹豫。
自己所选择的道路，真的正确吗？
……
江海市，米乐游公司总部。
崩裂3项目组，正在进行天尊杯版本的最后研发冲刺。
会议室的大屏幕PPT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接下来的研发安排。
研发总监小卫：
“各位，和柳氏集团的合作非常重要，他们这次为了支持咱们的这场天尊杯，也是下足了本钱，游易公司有300人编制的预研团队，准备供我们调遣，
而且，游易公司还帮我联系了上千人的外包制作团队，所以，咱们的第一版本必须要做到惊艳整个游戏行业！
毕竟，咱们是手机游戏，之后，每个周要打包一个周版本，提交应用商店过审，
从今天开始，到天尊杯结束，大家辛苦一下，每天晚上加加班哈。”
一听到加班，项目组成员们挂着黑眼圈的脸上，愈加憔悴。
制作人天武：“虽然嘛，加班有点累，但是大家想想我们的二次元梦想！想想我们大家的热爱！”
打完鸡血后，他说道：“好了，你们大家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
天武满意地拍了拍手，正准备散会，
就在这时，会议室内的万嘉，小心翼翼地举手。
“那个……我有些不成熟的意见，希望能和大家交流交流。”
天武皱了皱眉，但没有阻止。
万嘉站起来说道：
“我觉得，我们可以在游戏中加入和女武神互动的日常生活元素，这样可以让玩家能够更深入地了解卡池中的美少女角色。
比如像GALGAME那样谈恋爱、送礼物啊……
甚至，可以进化为角色情感系统，玩家的选择，能够影响女武神的情感走向和剧情发展。
为此，我们可以设计更多元的角色属性，比如性格、兴趣等等，使女武神们更富有个性。
舰长拥有多种多样的交互方式，包括手势、表情等，增加玩家与美少女角色的互动性。”
天武揉了揉眉心，抬手打断万嘉。
“咳，是这样啊，万嘉同学，你的这些设计，有点太偏离现实了。
我一直以来在工作中强调的一点是什么？
「玩游戏」和「做游戏」压根是两回事，你作为一个玩家，你可以随便开脑洞，
但如果你是一个游戏策划，那么你必须要考虑工作量和这玩意儿能否落地。”
万嘉一滞，愣神道：“诶？可是这些……都是GALGAME能见到的设定啊。”
研发总监小卫笑容和煦地插嘴道：
“这样吧，小万啊，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一块都说出来让大家参考参考。”
万嘉犹豫了片刻，继续说道：
“另外呢，我们可以设立更加丰富的社交系统，让玩家能够在线上互动、交流，加深社区感。
比如同一个舰团的玩家之间，可以一块互动啊，玩游戏啊。
在关卡设计上，我们可以设计不同的战斗挑战，包括单人模式、团队raid等等。
同时，我们可以设定个性化的成长系统，根据玩家的选择和行为塑造不同的角色发展轨迹。”
会议室内的其他策划纷纷开始吐槽：
关卡策划驳斥道：“我们是二次元游戏，我们的用户都是一群自闭宅男，你搞社交干什么？吃力不讨好。”
文案策划也反驳：“我们要做的是硬核二次元，加太多GALGAME要素的话，很容易媚宅的。”
“……”
万嘉如鲠在喉，陷入了沉默。
你们一个说用户是宅男，一个说不媚宅，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他扫视了会议室的一圈，其他团队成员眼里那种无所谓的眼神，说明他们根本没把自己辛苦构思的方案当回事。
而天武则直接下达了会议总结:
“总之，大家按照刚才我的列表里的分工，加紧进行开发哈，天尊杯马上就要来了。”
说到天尊杯，整个会议室的人顿时群情高涨：
“这次天尊杯，我们势在必得！”
会议室内的众人朝外走，天武想了想，又把万嘉叫住：
“哦，对了，万嘉，你去把那些怪物的技能脚本配置一下，然后再顺便去找美术同学，对一版最新的UI。”
万嘉一愣，这UI一个月之内已经连续改了三版了，怎么还要改啊？
但他知趣地闭嘴，没有多问。
……
从会议室里出来之后，负责带他这位实习生的老员工赵鹏，带他一块出去吃午饭。
“走，小万，出去吃麻辣烫，这顿我请。”
等二人在楼下商业街的麻辣烫店坐下之后，万嘉再也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鹏哥，今天会议室的情况，我有点看不懂啊，我感觉自己提的建议都挺好啊。”
赵鹏嘿嘿一笑，为自己拧开一罐啤酒，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然后砸吧了两下嘴：
“小万啊，你今年是刚毕业，所以以前没有在其他公司实习过吧？”
万嘉懵逼地点了点头。
“呵……难怪。”
赵鹏用筷子夹两块烤肠，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
“你鹏哥告诉你一件事，就是新人进入职场，你首先要学会的并不是工作技能，也不是拼命加班，而是要学会「察言观色，向上管理」。”
“向……向上管理？”万嘉更懵逼了。
“不错，我就说刚才会议室那事儿吧，我如果是你，我是绝对不会站出来当出头鸟，提什么改良建议。
你看看，在老大讲话的时候，其他人都保持沉默，为什么？
因为PPT上的方案都是老大的想法，你唱反调是不是会驳老大的面子？
你实在有不同意见，你可以私下当面给老大聊嘛，
结果呢，只有你个愣头青站出来，你是不是傻？”
“可是……我只是想让游戏变得更好玩啊。”万嘉不服气，“咱们公司的企业文化，不是「有话直说」么，都印在墙上呢。”
赵鹏又灌了一大口啤酒：
“你还真信啊？我跟你说，就咱公司那些口号，谁信了谁就是卷铺盖卷走人的那个。”
赵鹏左右瞧了瞧，小声分析道：
“就比如那句「不认苦劳，只认功劳」吧。
这句话脑子正常的人都觉得是屁话，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有句老话说得好，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什么事情算功劳？怎么定义谁有功劳？
一些技术运维、运营、客服支持等部门，他们的工作乍一看毫无亮点，但是加班很多，活很辛苦，
结果在公司年会上毫无存在感，但是这些部门，明明保持稳定不出事就是最大的贡献。
所以他们的苦劳为什么不认？
只认功劳的后果，就是人人都想着钻营投机，在领导面前像个孔雀一样，变着花样表现自己，
甚至还会瞎折腾、乱折腾一些本来没必要改动的东西，就是为了让自己有点功劳可以书写！
这样下去，项目早晚要乱……”
万嘉越听越震撼，若有所思，赶紧给赵鹏又拿了两罐啤酒，小声道：“赵哥，为什么会乱呀？”
赵鹏又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啤酒，继续道：
“因为这些人全都是米乐游花大代价从外部挖过来的，
社招的全是游戏行业有所成就的大牛，校招的全是藤校和C9的天之骄子，
把这么一群牛人凑在一块，又告诉他们，咱们公司只认功劳，
最后的结果就是，大家谁也不服谁，觉得自己最牛逼！
团队合作算个屁，流程和管线算个屁，老子要功劳，要在老总面前表现自己……”
“嗷……”
万嘉若有所悟的点点头，怪不得他加入公司的这几个月，办公区内总是发生各种理由很奇怪的争吵。
赵鹏继续小声道：
“就比如咱们老大吧，最近刚接替前任，当上了制作人，
有句话说得好嘛，新官上任三把火！
今天把咱们叫过来安排工作，就是第一把火！”
万嘉是个聪明人，很快反应过来：
“鹏哥，你是说，UI其实没必要改，但因为这个是前任做的东西，所以老大得想法推翻重做，留点自己的工作业绩。”
“孺子可教也！”
赵鹏竖起了大拇指，又朝嘴里丢了两粒花生米，
“所以你知道，你今天的行为有多蠢了吧？
不过，问题不大，鹏哥给你支个招，下午你吃完饭，主动给老大发个邮件，附件里带上你会议室提的那些方案，
你就说，今天你本来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想先把这些粗鄙的东西提出来，为老大的方案「抛砖引玉」，结果你太紧张了，弄巧成拙。
现在，看了老大的方案之后，你更觉得自己的方案是一坨奥利给，还请老大本着指点后辈的精神，不吝赐教。
你把这马屁拍出去了，老大以后应该不会给你小鞋穿了。”
万嘉感激地点了点头，然后若有所思。
赵鹏吃完了一大碗麻辣烫，满意地用纸巾擦了擦嘴，又想起了什么，问道：
“哎，对了，你有没有同学或者认识的朋友，有点技术水平的，要加入米乐游？
有简历甩过来啊，我帮你内推一下，到时候内推奖金五五分账。”
万嘉秒懂，然后点头道：“鹏哥放心吧，有好的简历少不了你的一份。”
“嘿嘿，懂事啊，不枉师傅提携你一场。”
……
下班回到家后，万嘉提着一堆买来的菜进了厨房。
妹妹万小彤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回来的也很晚，听她说在忙什么新游戏的开发。
不过万嘉也没在意。
估计万小彤工作地，是一个拿不上台面的页游小作坊，干的都是些压榨员工的事儿。
但想到这里，他又自嘲地笑了笑。
就算妹妹的公司是小作坊，他又有什么资格嘲笑呢？
他回想起，自己当初之所以加入米乐游，是因为对二次元的梦想和热爱，
结果进入职场一段时间，经受了足够的毒打，他才深刻的意识到，
玩游戏和做游戏，是两回事。
工作和爱好，也是两回事。
米乐游在外界的宣传片中，展示得很美好，但是该有的KPI压力和加班，一样不少。
说是架构扁平，但内部隐性等级森严，充斥着办公室斗争和山头林立。
甚至和腾辉这样的大厂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一个宣传再好的公司，也逃不了基本的人性。
……
想到这里，万嘉也没什么心思做饭了，他走到电脑前，随手点开了几个手中掌握的简历，准备发给赵鹏。
这些简历都是一些同校还没找到工作的同学，拜托他帮忙内推的。
所谓的「内推」，就是指内部推荐，据说录取率要比自己肉身投简历高不少。
当然，赵鹏之所以暗示万嘉，向他索要简历，是因为米乐游有「内推文化」。
如果内推的员工顺利入职，那么推荐人将会获得一笔不菲的内推奖金，有上万元。
哪怕推荐的候选人没有顺利入职，但只要面试进入一定环节，也会阶段性的获得数千元的内推奖金，
也正因为如此，在脉脉等社交平台，到处是米乐游员工散布内推广告，发自己的内推码，已经到了近乎泛滥的地步。
当然，公司内的组长们也喜欢录用内推的人。
原因很简单，
因为公司里全是大牛，在只认功劳的文化下，大家谁也不服谁，
所以，为了在办公室内斗中取得优势，组长肯定会内推自己的嫡系和熟人加入公司，
比如组长是江海大学毕业的，肯定会优先纳入自己在学校熟识的学弟学妹加入项目组，作为自己的嫡系，
如果组长是混迹职场多年的老油条，那么肯定会纳入关系很好的前同事作为嫡系。
例如，来自腾辉的员工们会抱团取暖，自成一派。
来自游易、美好世界、族游网络的前员工，也会抱团取暖，自成一派，通过内推发展壮大自己的山头势力。
毕竟，米乐游的扩张速度过快，高层的管理经验并不能跟上，
所以在万嘉看来，这公司已经隐隐有点群魔乱舞的意思了。
……
正胡思乱想着，万小彤推开家门回到了家。
“兄长，速速为本王提供御膳，孤与不可视之境界线缠斗一天，已饥肠辘辘。”
万嘉面无表情地敲了妹妹的小脑袋一个暴粟。
“回到家就好好说话。”
“唔……”
看在桌上的好吃的份上，她决定忍一手。
万嘉继续问：“你最近怎么总是回来的有点晚啊？在公司加班？”
“不……我在撸猫。”万小彤实话实说。
万嘉愣了。
留员工在公司撸猫，这是什么不正经的奇葩公司？
妹妹不会误进了什么黑心工厂吧？
他正色道：“你详细和我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