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把这个带给承涵,记住,老规矩,别说是我做的。”
紫烟阁内,一个白衣青年指挥着两个太监道。
这个白衣青年的脸很白,但并非是那种健康的莹白色,而是苍白色,白的让人感觉恐惧。
其实他是一个很英俊的人,但是这样苍白的脸色,使得他看起来使人害怕。
他的脸上没有胡须,一丝一毫都没有,如果是不知情的人,恐怕还以为他用了什么好刀才能把胡子刮得如此干净。而属于成年人的喉结在他脖子上也没有出现,他的脖子很光滑,如女人一般,完全没有凸起。
“是,副总管。”两个太监端着两个放着几盘菜的方形木托,向晋安宫中走去。
晋安宫是八皇子白云明和他的皇子妃关承涵的住处。自从关承涵嫁给白云明,至今已经有三年了。
作为已经成年的皇子,白云明本来已经该搬出宫去居住,但如今的业国毕竟不复当初,又随着三年前宋文两国攻破碧天城而又损失了不少领土。虽然后来大将军武破城又将碧天城夺了回来,但自此一战,业国伤了不少元气,连太子和一直镇守边疆的大皇子都身死殉国。
于是现在需要大片土地去做一些有益于大业的事情,比如造军需用品,所以这占据了很多土地。
如今宫外实在缺少可以提供的府邸,只好给他在宫内安排了住处,关承涵也一同在宫内居住。
所以这就方便了白彻。自从白彻恢复过来之后,已经给关承涵做了三年的饭,三年,从未有一天间断。
白彻看着那个送菜过去的太监,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对手下其余太监吩咐道:“认真做,如果做出来的饭菜不好吃,坏了各位娘娘皇子公主的胃口,看我不收拾你们!”
白彻走后,一个多嘴的太监道:“切,一个傻瓜而已,在这装什么装?”
另一个太监赶紧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不说话你会死啊!你不知道副总管心狠手辣吗?还有他这人精明着呢,我们谁克扣材料多拿工钱,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个太监不屑道:“呵,他都自宫成为阉人了,还精明?”
“你不也一样是阉人吗?”
“我那是迫于生计,谁会像他一样,为了个女人自宫。真是耻辱。”
“你少说点儿吧,也就是咱俩,不然有人告密,你就不用在这紫烟阁混了,你没看总管都让着他?”
“哎呀,有人在我会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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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彻在三年前白云明和关承涵的婚宴上自宫,最后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是终生都成了废人,再也没有恢复的希望。而他的自宫并没有影响到婚宴,婚宴虽然因为这件事情气氛受到影响,但是仍然照常进行,反而是自宫的白彻,因此成了笑柄。
白彻算得上是皇族的耻辱了,他本来应该被皇族除名,被金府开除,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但是他却凭借阉人的身份,成功留在了宫中,作为紫烟阁的副总管,专门负责宫中到三到六品妃嫔及她们的子女的饮食。
其实作为副总管,他本来不用亲自下厨,但是每当到送往晋安宫的饭菜,他无一例外,全都亲自下厨。
他虽然被金府开除,但是却被紫府收下,紫府的理由是他很优秀,又是皇子,虽然是阉人,可并不是太监,因为他是皇子,哪怕是一个已经被除名的皇子。
白彻每天下学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下厨,让人把自己亲手做好的饭菜送往晋安宫。所有人都不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他却乐此不疲的坚持着。
白彻算得上是宫中的一个另类了,他是皇子,又是阉人,但他又不是太监,然而却在紫烟阁工作,还担任副总管。这让人十分不解,他是怎么做到的,然而他就是做到了,而且做的好好的。
在紫府,他也是最优秀的那个。因为他只用了三年,读完了四年的尚学,而且他在紫府是文武同修。在金府时,他只学武,而到了紫府,他既学习文科,又学习武科,而且都取得了很高的成就。
在刚刚结束的金府科考中,他的名次位列文科第二,武科第一。他自己戏称这叫“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所以他不夺下文科第一,但是武科第一却被他拿了下来。
今年科考的紫府文科第一仍然是关承涵,但实际上不少人都认为,如果不是白彻故意相让,他应该是文武双第一。
白彻走出了紫烟阁,回到了白露堂。
白露两堂现在归属于白彻,其中白露堂外堂用来储存供给紫烟阁的部分食材,内堂供白彻居住,白露别堂给黑公公居住。
白彻从内堂中取出一个本子,逐一清查食材种类。
白露外堂别的地方或许不行,但是它透风,算得上清凉,用来储存食物是比较合适的。白彻认为这也有利于自己管理,免得有人偷盗。
“山药三十箱。”
“莲子十四罐。”
“竹笋十二箱。”
……
白彻想了想,就跑去了内监院。
内监院是业国太监们的最高指挥部,平时太监们负责干什么,都是内监院的高层进行分配。
白彻找的是内监院二处的副主管。
这位副总管姓李,下边的叫他李副主管。当然,到了嫔妃们口中,就是小李子了。
二处,负责打理皇宫中人的衣食住行,白彻的紫烟阁,属于“食”。
太监们采取的是“正对正,副对副”,即在内监院中,二处主管负责管理皇帝,皇后,太皇,太后,太子以及太子妃的衣食住行,不过现在没有太皇,而上一任太子自从自焚之后,至今没有立新的太子,自然更不会有太子妃,所以主管很轻松。而紫烟阁的总管,也负责这类人的食物料理。他对应的就是内监院总管。
二处另一位副主管,负责一品二品嫔妃的衣食住行,紫烟阁一位副总管与之对应。
而这位李副主管,对应的就是白彻。他负责三到六品嫔妃的衣食住行,可以算得上是白彻的顶头上司。
李副主管看到白彻来到自己的工坊,赶紧放下自己手中的笔,对白彻道:“白副总管来了,来,赶紧坐下。”
白彻笑道:“李副主管真是太客气了。”
但是白彻坐的可完全不客气,径直坐到了李副主管前面的椅子上。
“哪里哪里,副总管毕竟是副院主身边的,以后咱家还需要你多多提携呢。”李副主管笑道。
白彻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对了,主管,我是来向你汇报的。”
李副主管道:“且慢,白副总管可别叫咱家主管,毕竟这里等级森严,这多多少少不太好——副总管有什么事?”
李副主管虽然不让白彻叫自己总管,但他听了“主管”这两个字,还是感觉挺顺耳的,笑得不由得更加灿烂。
“哦,好的。不过副主管,像您这么能干有为的人,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去掉‘副’字了。嗯,是这样的,我刚才在清查过程中,发现食材不够了,其中,莲子只剩下了十四罐,竹笋只剩下十二箱,这个只够两天的了,需要抓紧时间派人送过来。还有,清点时发现,山药剩了不少,足足三十箱。所以不需要再拿太多山药,一来是我白露堂还有很多,二来可以发现,近来妃嫔们都不喜欢吃山药,所以可以适当少拿。另外,我已经做好了总结,都在这张纸上,请副主管交给五处,这上面我给出了各种食材的范围,让他们酌情考虑吧。”
内监院五处,负责进各种货物,以及送货,卖货等等。
李副主管接过那张黄纸,道:“好,我待会儿找小路子给送过去。白副总管办事,咱家放心。”
白彻道:“那好,我就不打扰主管了,告辞。”
“嗯,好,白副总管慢走。”
~~
“二竖。”
“四方。”
“不要,你走。”
“三横。”
“四横。”
“哈哈,”一个太监笑道:“四竖加四圆,我和了!我和了!我终于和了!”
围坐在一个放在地上的木质圆板的太监站起来得意的笑道。
但是没人理会他,每个人都惊恐的看着他。
“咦,我这么有威慑力了吗?还是说?我和了,他们十分吃惊?”
但很快,这个名叫小粟子的太监就发现不是。
“我看,是你要糊了吧。”一道平淡中带有一丝尖细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
声音不大,也不含有怒气,可是小粟子却被吓得直接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赶紧转过身跪下,这个过程中把那一堆木牌踢了个大乱,也没有人在意。
“小粟子不知总管驾到,还望总管饶恕奴才。”
其余的宫女和太监也都道:“望总管高抬贵手。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白彻道:“饶了你们?好啊,来,都把身上的拿出来,给我,我知道你们都有多少,快给我拿出来,不然你们在工作时间玩木牌,把你们送到内监院,这罪过,估计够让六处的给你们喝一壶了吧?”
这一众太监宫女都面露难色,道:“总管,能不能……”
“好啊,其实不用现在给。”
一众太监和宫女马上都抬起头来,惊喜道:“真的?”
白彻道:“真的。只要你们愿意白干三个月不要工钱。当然,我也不反对你们自己走到内监院,实在不行我勉为其难送你们去也可以。”
没人纠结白彻把“勉为其难”这个敬词用到了自己身上,他们都颤颤巍巍的拿出了自己的钱,送到了白彻已经拿出的小木盒。
“副总管,我们……我们刚才把他铜子输了,能不能先欠着?”几个刚输了钱的宫女和太监道。
白彻笑道:“可以,只要你们记得连本带利一起送来就行。对了,你们知道不主动送来的后果吧?”
“知道知道。”众人赶紧道。
白彻看向了小粟子。
“我要是没记错,”白彻道:“上次,就是你在那里给我喊得那么大声吧?怎么着,被我罚一次不够吗?”
“够了够了,”小粟子道:“奴才知错了。”
“知错了还敢再犯?告诉你,你这个月白干了。”
“啊?总……总管,不……不要,我这钱还要给我父亲寄回去呢。”小粟子哀求道。
“给你父亲?哼,有你个当太监的儿子,也是你父亲的悲哀。告诉你,不管你什么理由,犯错了就是犯错了,你想待就受罚,不想受罚就给我滚!”
小粟子不敢再出声。
“对了,你们这些人不许针对他,我留着他是要他好好干活,不是受你们欺负的,你们要是敢不听我的话,哼!”
白彻一甩袖,就离开了。
众人自是埋怨小粟子不在话下,但是有白彻的威慑在,他们还不敢欺负,况且都知道小粟子也是个可怜人,这些人大都不是刻薄之人,虽然怪他嘴欠,但是想想白彻被引来也不是他的问题——他喊的时候白彻已经到了。
小粟子今年才十六岁,这个月因为玩木牌,不仅输了很多钱,还因为被白彻抓了两次,扣了他很多。
这些人玩木牌是要赌钱的,因为大业太监的地位很低,所以工资很低,唯一的好处是门槛低,工作稳定,比较适合一些贫困家庭。所以他们赚的钱往往是要到时候拖人寄回去的。可是本来就赚的少的他们,拖人又要花些钱,最后寄回去的又能有多少呢?因此为了多寄一些,有人就提出了玩木牌,一来是为了娱乐,二来能赢钱的,也可以多寄一些给自家。
但是如果仔细观察发现,除了某些特别幸运的或者是某些倒霉蛋之外,绝大多数人都是输的和赢的差不多,有不少还因为打牌被发现而被白彻等管事的克扣了。
不过现在好了,管克扣的人少了。
因为白彻为了自己多捞一些,不允许自己手下那些人自行克扣,只允许举报,否则按同罪论处。
这样下来,管这事的可就少多了——没有谁会为了一个压根没有赏钱的举报,而得罪很多人。
所以小粟子真是个倒霉蛋。
这个月他一直输钱不说,还被白彻亲自抓到两次,今天好不容易赢了一次,还全被扣了。
小粟子抹了抹眼泪,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自己跑也一样,我就不信,我这么勤奋工作,贵人们不给我些赏钱,那时候可就不管你白总管的事儿了。”
小粟子说完,就离开了。
他突然被绊了一下。
小粟子这时很生气,不由得道:“连你也欺负我!”
“咦,这不是钱吗?太好了!正好给老爹了。对了,我可不能让别人知道。”
“白副总管,食材到了!”
“白副总管,竹笋二十箱!”
“白副总管,山楂五箱!”
“白副总管,新鲜的柑橘五箱!”
“白副总管,雪梨八箱!”
“白副总管……”
来白露堂卸货的是就是小蔡子,说他“小”,长得却很高大壮实,如果不看他穿着太监的服侍,倒以为他是个禁卫呢。
小蔡子每叫一声“白副总管”,白彻的脸就黑一次。现在他苍白的脸上就像是抹了黑锅底一般。
“白副总管……”
“够了!”白彻忍无可忍道:“白副总管,白副总管,白副总管,我是副总管我自己不知道?需要你搁这儿提醒我?你今天都叫我十二遍了!你叫我我不反对,可是你能不能换一个,你把‘白副总管’这四个字,给我换成两个字,你来!”
“白副!”小蔡子大声喊道。
“噗!”正在喝水的白彻一口水喷了出来,他气急败坏的骂道:“我还美呢!我美的你!你小子是不是他娘的彪,有这么改的?你看看你身边的小路子,人多机灵,你这傻大个儿咋就……唉,你懂了吗?”
“懂了,副总!”
“你是不是给我装的!叫最后两个字,最后两个!听懂没有?”
“是!总管!”
“行,扣你两天工钱,没意见吧?”
“啊,为什么啊?”
“谁让你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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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货都装上之后,就去了趟茅房。
现在离晚饭还有两三个时辰,难得可以闲暇一会儿,去个茅房放松放松。
事实上他很忙,之前他在紫府尚学读书,兼任紫烟阁副总管,因为他学文武两科,所以每天既要学习,又要练武,又要去干活儿,虽然只需要做一个人的饭,但是还要指挥别人,自然是很忙碌。虽然现在科考结束,但是毕竟内监院的那位副院主明显是认为他应该能者多劳,又给他安排了个监宫的职位,就是负责监视那些偷懒的太监。
这要归功于白彻在紫烟阁的丰功伟绩,因为自从他上任以来,紫烟阁中大大小小二十多个太监,除了总管和另外两位副总管,每一个都被他扣过工钱,无论是哪个玩木牌,又或者是纸牌,都没能逃得过他的法眼。正因如此,紫烟阁中几乎没人敢偷懒,多次被评为优秀做工房。
白彻的监宫就是干这个的,只不过对象换成了整个宫里。但好处就是,克扣的工钱归他自己,不用上交,这使得白彻十分乐意接受,并为了宫中所有人的齐心协力,勤奋进取乐此不疲。
白彻现在上个茅房,都算得上是一种休息了。
他解决完自己的问题后,直呼一声舒服,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脖子一寒,一把匕首突然就架上了他的脖子。
“别出声。不然杀了你。”
白彻讪笑道:“好汉,有话好说,小心点,你想怎么样?”
那个用浑厚的声音道:“不是我想怎样,是皇后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