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簪一事过去已久, 有那么一瞬间,柳莺莺都快要忘了发生过这一茬。
冷不丁听人提及, 她先是一怔, 继而一脸警觉。
此事乃是隐秘之事。
只有柳莺莺,桃夭和那日沈六公子三人知晓。
柳莺莺、桃夭二人自是不可能泄露出去,也就是说, 若有人泄露,必定是沈六公子了。
不过, 那沈六公子沈庆看着并非是个不靠谱之人,此等之事事关二人名节, 想来不会肆意透露。
想到对那沈六公子的印象, 是个端正清流之辈, 许是只身拿着簪子去铺子碍眼,便托着信任之人代他将簪子送去修理的吧。
柳莺莺不过转了下脑子,很快便想清了各中原委, 又见这位沈月婷一脸和善, 双目清澈,想了想, 柳莺莺便缓缓点了点头。
二人结伴离开繁琐的人群, 没入密林间,说巧也巧, 去的正是柳莺莺极为熟悉的那条道路,竟是月湖的僻静之所, 通往玉清院那片桃花林。
此时正是桃花盛开最为茂盛之际, 所到之处一片桃花香气萦绕鼻尖,待避开噪杂人群,渐渐行至僻静之处, 柳莺莺正要询问沈月婷如何知晓簪子一事时,这时却见沈月婷冷不丁朝着前方某个方向一指,冲着柳莺莺道:“柳姐姐,表哥在那儿等着你,他有话要同你说,你快去吧,我在前头为你们把风。”
沈月婷朝着柳莺莺眨了眨眼,话一落,还不待柳莺莺反应过来,便见沈月婷早已经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跑没了影。
柳莺莺只有些诧异。
这……莫不是老天爷派来助力她的……小仙女吧?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她在前头大公子那儿吃了瘪,又在沈二公子、沈五老爷两支烂桃花那儿险些遭了害,本打算趁着今日再另寻机会,却不料竟有人从天而降,生生将机会送到了她的手里来。
她诧异这沈家规矩森严,竟也有人敢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情,更诧异究竟是何人敢在这样的宴上“私会”于她。
她心中其实已有些答案,可那个答案太让她惊讶了。
不过柳莺莺还是有些警觉的,毕竟与人“私会”,若被抓包的话,若这是有心人做局的话——
不过转念一想,柳莺莺入府时间并不长,并不曾得罪过多少人,若非要有,也就今日的白莺儿,白莺儿应该还没这么大的能耐,能联合沈月婷给她做局。
这样想着,时不我待,机会不等人,加上柳莺莺现如今身子燥热,新一波的药性隐隐快要发作了,便也不再犹豫,一步一步缓缓绕过桃林朝着沈月婷所指的方向走了去,远远地便见那嶙峋假山下早已候着一道月白身影。
只见对方身着一身浅蓝色衣袍,内寸是白色圆边,衣袖衣领的滚边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远远看着穿戴清淡斯文,又见那人仿佛有些紧张,不停的来回踱步着,时不时朝着入口处张望着,直到看到桃花树下的柳莺莺便见对方神色一怔后,那张玉白的脸瞬间噌地一下红透了。
那人斯文秀气,面白唇红,正是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沈家六公子沈庆是也。
看到柳莺莺骤然出现,他面色一喜的同时立马四下慌乱,六神无主了起来,仿佛紧张的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直到再一眼看去时,见柳莺莺静静的站在桃花树下远远地看着他,她目光清澈,黑白分明,就那样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不知为何,沈庆那颗狂跳心一下子就心安了下来。
一时鼓起勇气朝着远处柳莺莺弯腰遥遥作了一揖,道:“小生……小生沈庆,府中排行第六,此前见……见过姑娘一回,不知……不知姑娘可还记得小生。”
他说话有些结巴,声音倒是十分好听,干净清澈,如同他本人。
他这短短一句话,仿佛在心中措词了千百回。
说话间,远远抬眼看了柳莺莺一眼,这一下,连耳朵都红了。
柳莺莺看到沈庆,并不意外,却也有些意外,她并没有走过去,像上回那样主动,只一时继续站在了桃树下,远远看了对方一眼,方缓缓开口道:“是沈六公子托人引我来此处的么?”
柳莺莺缓缓问着。
一双桃花眼若明晃晃的投放到了对面脸上。
许是柳莺莺的目光太过直接,沈庆的脸又是一红,他有些不敢对视,片刻后,这才从对方的话语中反应过来,立马着急慌张的解释道:“姑娘莫要误会,小生……小生并非要蓄意引姑娘到此处,坏姑娘名节,方才那人是小生表妹,她不会同外人透露,她也定会帮你我二人看守把风的……”
说到这里,忽而意识到越描越黑,越说越错,立马又着急忙慌的解释道:“我……我小生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
他急得语无伦次,连脖子都红了一片,脑子里一下子空白了一片,那些早已背好的话语一瞬间忘了个一干二净。
柳莺莺却淡淡笑了,道:“不急,你慢慢说。”
沈庆觉得有些丢脸,不过见远处柳莺莺只浅浅笑着看着他,她一笑,只觉得天上的太阳都黯淡了几分,沈庆的脸再度一红,良久良久,只深深呼出了一口气,道:“听说……听说姑娘病了。”
柳莺莺挑眉道:“你千方百计引我至此,就是为了问这一句。”
沈庆连忙红着脸摇头,道:“其实,其实小生今日约姑娘过来,是想同姑娘解释一件事情。”
说话间沈庆见柳莺莺立在原处静静地看着他,当即心头一热,忍不住红着脸道:“那日……那日撞坏了姑娘的簪子,我本欲亲自去修,可又怕被人撞见,回头坏了姑娘的名节,便特意托小生二房姨母之女也就是小生的表妹婷儿去修,后来归还那日又怕被人撞见,小生生为男子被人妄议几句无关紧要,可姑娘初来乍到若受小生牵连,唯恐不妥,思来想去便将簪子放在了游廊之上,那日小生一直守在廊下,看到姑娘的婢女将簪子取回后方才安心离去,可后来表妹听了后却说我笨,说我此举后,姑娘日后势必是不会在理我了,我虽不知何故,却……却有些着急,便想同姑娘解……解释一番。”
沈庆一股脑说着,又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书院念书,直到昨日才放假,几日后便又要考试,怕一直无机会寻姑娘解释,无奈之下,只得托表妹帮忙,是想同姑娘解释一番,小生那日……那日之举并非为了避嫌,还望……还望姑娘莫要误会。”
沈庆支支吾吾的说着。
说完,头一低,整张脸已是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