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眉间多了一丝阴郁,目光冰冷。严固心中大悔。方醒没发火,只是无奈的道:“当初定下武学的章程,我只是起了个头,后面就没管了。不过这些学生都是按照将官和军中骨干的要求来教授,这个……”
柳升苦笑,他一边要负责神机营,一边要兼职武学,加上北征和两次皇位交替,武学的事他确实是管少了。
方醒淡淡的道:“我开头,细节应当是你们的事,难道要我事无巨细的来查看?恐怕不少人不答应吧?你们现在是副千户,既然进了武学,等毕业之后有这个履历在,少说跑不掉一个千户官,弄不好一个指挥同知也有可能。可……主动性呢?萧规曹随,不知探寻细节,那要你等何用?庙里的木胎神像都比你们强!”
严固面红耳赤的想辩驳一番,方醒喝道:“军人!什么是军人?披坚执锐,运筹帷幄,富于主动精神,这才是军人。看看你们的样!连书院的学生都比你们强!”
严固被方醒一番话逼到了角落,若是不反驳,以后他的身上就会带着个污点,升迁困难。
“伯爷,书院的……那些是秀才吧。”
方醒冷冷的道:“书院那是陛下的书院,什么秀才?里面的学生出来都是文武双全,若是他们进了武学,能让你们自惭形秽!”
“聚宝山卫的体系就是这样,战时一旦出现将官伤亡,下面的人马上会递补,指挥层面不会出现问题,顺畅。若是平时没有这个准备,怎么办?乱作一团?”
“就是这个意思!”
朱瞻基指指那些列阵的学生说道:“跑起来!”
这是惩罚,阵列开始转向,在军官的带领下绕着校场奔跑。
朱瞻基在边上踱步,身后一溜的武人。
“文皇帝重立武学,寄予厚望,并在北征中让武学组成千户所参战,虽然稚嫩,却果敢……”
提起这事儿,严固和胡进章就有些激动。严固不顾尊卑插队到了方醒的身后,低声道:“伯爷,下官方才放肆了,敢请伯爷责罚。”
方醒微微点头。刚才若是严固大声请罪,那么这个梁子就结下了。他低声,那就代表着诚意,方醒不想和他计较这个。
“武学不可嬉戏,要见血!”
朱瞻基想起了黑刺和聚宝山卫,说道:“这些学生们既然出去之后就是各级将官,那为何平时不历练起来?要人教?还是说不催促一下就不愿意动?”
柳升再次请罪,并请辞武学祭酒一职。
朱瞻基回身看着他,然后微笑道:“当年你承袭父职做了百户,历经数十战,从靖难之役到打倭寇,再到远征交趾,以及几次北征……军功多不胜数。”
柳升眼睛有些发红,鼻子发酸。
朱瞻基说道:“先帝本想让你去掌管右军都督府,可你已经身兼两职,让旁人去掌握神机营没人能放心,只好委屈你了。”
“陛下……”
柳升落泪了,旁边的武勋们都在艳羡着他的圣眷。
朱瞻基微笑道:“朕登基说过不大肆封赏,不过你却是例外,朝中已经在准备了,太子太傅大人。”
朱瞻基突然的诙谐却没逗笑柳升,他躬身哽咽道:“臣……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当事者迷,旁观者清,大家瞬间明白了朱瞻基和方醒的配合。
方醒呵斥,朱瞻基不满意,但随即就用一个太子太傅的荣衔安抚了柳升和武学。
这分明就是君臣配合默契嘛!
朱瞻基安抚了柳升,最后交代道:“轮换着来,以后让这些学生们轮换着历练,好歹多出些人才,记住,人才朕总是不嫌多,庸才却是一个都不想留。”
这便是皇帝,时刻不忘敲打下面的人。
方醒对此很欣慰,见到朱瞻基准备回去,他也想闪人了。
这天气不冷不热的,待家里多舒坦啊!
“兴和伯留步!”
柳升激动之后却拉住了方醒,还留住了大部分武勋,想请大家商议一番武学还需要哪些改进。
这就是主动性!
方醒很无奈,坐在教室里听着柳升慷慨激昂的说着武学的未来,并许诺将不会在以后的学生分配中动手脚,保证公平公正。
这个武勋们倒是有些兴趣,于是就零零散散的说了不少建议。柳升叫柳溥一一记下来,然后就这些建议做了解释。
“兴和伯……”
方醒正想着中午吃什么好,闻言抬头,柳升微笑道:“你是火器用兵大家,今日还请不吝赐教。”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方醒沉吟了一下,说道:“实战,一切都从战阵的考虑出发,务实求真,别弄花架子,足矣!另外就是要鼓励学生们去思索,提出新的战法,不管多稚嫩也不许打击,要鼓励。”
他想慢慢的把武学变成大明的……参谋团,甚至以后慢慢的变成大明军方的中枢!
柳升含笑点头,非常认可。
张辅却察觉到了些蛛丝马迹,出去后就和他走在一起,低声问道:“你想提升武人的地位?小心宫中难做人。”
新帝刚登基,目前大家都是在磨合阶段,所以看似很平稳。可一旦有人打破了这个平衡,马上朝争将会再次兴起。
“不行吗?武人不能沉寂,否则那就是大明的灾难!”
……
方醒没能回家,朱瞻基半路叫人召了他进宫。
薛禄回来了!
方醒如今进宫的待遇好了许多,那些军士侍卫们看到他都笑呵呵的。
还没到乾清宫,方醒就追上了薛禄一行人。
朱济熿的身上穿着很齐整,可方醒却注意到他的右脚走动间有些瘸。
“晋王殿下,久违了!哈哈哈哈!”
方醒的大笑声回荡在宫中,小方正好过来,狗眼好奇的看着他,然后跑过来嗅嗅他的脚,就呜咽了几声。
朱济熿回身看到是方醒,就微笑道:“兴和伯上次当街杀人之后匆匆而别,让本王好生惊惧,今日一见,兴和伯看似春风得意,可是陛下更加的宠信了?那本王在此就恭贺了。想必来年兴和伯就会变成兴和公。”
薛禄饶有兴趣的看着方醒俯身在逗弄小方。朱济熿这等挑拨和种祸的手法不高明,但却很有效,他想看看方醒如何应对。
方醒摸摸小方的脑袋,抬眼看到两个太监正疾步而来,就说道:“我怎么感觉遇到了一条毒蛇呢?”
方醒一松开手,小方就一溜烟跑了,而且是往乾清宫里跑。那两个太监急忙追了上去。
朱济熿微笑着。方醒走到自己的身前,声音很大的说道:“你就是一条毒蛇,从你给自己的嫡兄下套开始,从你收了你父亲的侍女开始,从你给自己的嫡母下毒开始……你的心就已经烂透了,比毒蛇还毒!”
“好容易把嫡兄给弄下去了,关起来了,自己做了晋王尤不知足,还想着那个至高的位子,可那是你能觊觎的吗?”
方醒拍拍他的肩膀,觉得朱元璋此生最大的败笔就是分封制,害惨了朱允炆,也害惨了后世的君王。
朱济熿微笑道:“本王只是……被那些人蒙蔽了,早就痛悔不已,正想来向陛下请罪。”
“你还在幻想着自己能逃脱罪责?”
方醒愕然,觉得朱济熿虽然干大事而惜身,可在脸皮的厚度上,却一点儿都不比那些枭雄差。
朱济熿转身,薛禄看了半天戏,心中的郁气总算是消散了些。
一行人到了乾清宫外,却没有被立时召见。
“小方,出来!快出来!”
薛禄和方醒面面相觑,没等多久,方醒就被招了进去。
朱瞻基也很苦恼,他指着躲在铜炉下面的小方说道:“这家伙不肯走了。”
这是一个大铜炉,本是用于冬天取暖用的,现在被空置着,居然没人抬走。
方醒腹诽着俞佳的渎职,走到铜炉的边上蹲下,对着只探出半个脑袋出来的小方说道:“想吃什么?”
小方呜咽一声,可怜巴巴的看着方醒。
方醒伸手摸摸它的鼻梁,问道:“可是公主不高兴了吗?你想带着她来玩耍?”
小方听到公主两个字就钻了出来,然后跑到大殿的门口,扭头看着方醒。
哎!
方醒叹息一声,婉婉以前喜欢带着小方来这里,那时候朱高炽还在,一人一狗在大殿里自由自在的。
可如今婉婉却不大出来了。
外面还站着薛禄和朱济熿等人,朱瞻基眉间多了黯然之色,吩咐道:“去看看婉婉,让她有空就出来走走,到朕这边来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