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先用增加县乡的官吏来试探,被咱们顶回去之后,又拿了书院的学生出仕来压制咱们。拒绝了一次,咱们总不好再拒绝第二次吧?陛下的手段倒是渐渐的娴熟起来了,对咱们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金幼孜觉得皇帝实在是太过分了,“这是不断的在试探,当咱们节节后退时,诸位,到了那时就是一手遮天了。”
这话暗示朱瞻基有成为朱棣第二的可能。
“这不是坏事。”
皇帝已经出宫了,据说外面等候的是方醒,这让人心中惆怅。
黄淮揉揉眉心,疲惫的道:“文皇帝第二也行,只是那方醒却掺杂其中,他的那一套所谓的科学在本官看来就是动摇人心的邪道,心性全无,只求好处。”
“那又如何?”
杨溥总觉得自己就活在一团泥沼之中,转动一下身体都很艰难。
“陛下一心认准了那一套,难道你们还能找一位大儒出来,用佛家的当头棒喝把陛下给拉回来不成?”
他的隐忍在朱瞻基的眼中变成了不作为,近期屡屡遭到冷遇。
他喜欢读资治通鉴,在诏狱的日子里,朱棣并未限制他和黄淮读书,于是家中的藏书都搬了大半进去。
而资治通鉴就是他最喜欢看的。
他喜欢隐藏在字里行间的无声兴衰,那一笔笔就代表着帝王将相的喜怒哀乐。
司马光修资治通鉴而名满天下,聚天下名望返京,梦幻般的欢呼声中,他接过了王安石留下的‘烂摊子’,成为前宋的‘中兴名臣’。
我不能吗?
杨溥总认为自己就是另一个司马光,忍辱负重前行。而今总算是进入了中枢,却遭到了冷遇。
所以他毫不客气的点出了皇帝的心思:朕要兴科学,用它来和儒家分庭抗礼。
“掘根的话,陛下必然是不会贸然行事,至于书院……”
杨溥今日的话比以往一天的都多,而且眉间多了自信:“人数不多,沧海一粟罢了,只是这个开端却不好开,一旦开了头,以后书院扩大,到时候那将是和国子监比肩的地方,让人惊怖啊!”
“蹇大人果真是我辈的楷模。”
杨溥的话得到了金幼孜的赞同,他以往和蹇义并无深交,此刻却由衷的赞叹着蹇义的强硬。
“蹇大人在独立支撑着,满朝文武,也只有他在一力拦截着那份名单,诸位,我等万万不可坐视!”
……
“蹇义这是想当卫道士吗?”
朱瞻基有些恼怒,可更多的却是帝王无力的沮丧。
方醒轻声道:“你是皇帝,学生们总是能出仕的,蹇义想堵截的不过是那份堂堂正正罢了。只要悄无声息的把学生们放下去,我保证蹇义根本就不会管,这只是立场不同的厮杀,虽不见血,可却比战阵更残酷,你……必须要有准备,长久和他们拉锯的准备,”
朱瞻基苦笑道:“当了帝王却不得自由,不得伸展,憋屈啊!”
方醒饶有深意的说道:“帝王失去了约束,那就是危险的开端。”
“见过陛下。”
这时莫愁抱着欢欢来了,方醒低声说道:“此事你无需多管,我自己去和蹇义他们周旋。”
朱瞻基皱眉,方醒急促的说道:“你不能和他们撕破脸,而我却可以,所以……稳住。”
“欢欢!”
方醒起身迎了过去,笑着接过了欢欢,然后低声对莫愁说道:“你该让人去告诉我。”
莫愁垂眸,“那人多半是不敢的,这是吓唬人,妾身就想着不打扰您。”
“你想多了,以后有事就说。”
“给我看看。”
朱瞻基对儿子的渴望已经到达了一个顶峰,他接过欢欢,有些笨拙的哄着。
而在神仙居的门外,那些进出的人看到跪着的那个男子,都嗤笑着。
有人认出了男子的身份,然后讶然。
“这家人是穷疯了吗?居然不打听一下就来讹人,这是作死啊!”
男子惶然看着大门,期盼着方醒和皇帝出来好请罪。
可方醒和朱瞻基最后却从后门出了神仙居……
……
回到宫中,朱瞻基沉吟了一下,最后去了胡善祥那里。
胡善祥对宫务管的本就不多,等太后全盘接手之后,她整日也就是养胎而已。
可她却不肯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趁着天气凉爽,叫人护着在院子里散步。
坤宁宫就是皇后的地盘,那些嫔妃不通报休想进入,所以胡善祥很开心。
“明年这孩子就要出世了,也不知道会是弟弟还是妹妹,想着端端这般乖,总想是个妹妹,可陛下却不能没儿子,愁人哦!”
胡善祥的举手投足,她的微笑都在洋溢着做母亲的幸福。
“娘娘,还是小殿下好,免得被人觊觎您的位子呢!”
大宫女称月小心的扶着她,觉得皇后的心态有些问题。
胡善祥的身边没什么得力的人手,太后后来就把身边的一个嬷嬷送给了她。而这位叫做怡安的嬷嬷一到坤宁宫,几乎是把这里翻了个个,清理了不少人出去。
怡安的眼神凌厉,她扫了称月一眼,说道:“这等话少说,最好别说。皇子还是公主都好,陛下和娘娘都健壮,再生几个也不是事。记住了,以后这等话少说。”
称月扁扁嘴,眼泪汪汪的模样让怡安皱眉,“你这动不动就哭的毛病得改改,不然迟早会误了娘娘的事。”
胡善祥见状就说道:“罢了,称月还小,怡安你慢慢的教她吧。不过这等事就是天意,无需去烦恼,以后少说。”
称月应了,胡善祥笑道:“咱们在这里也是乐呵,再慢慢的给端端攒些嫁妆,好生的嫁出去,想想都觉得有些舍不得呢!”
怡安忍不住就笑了,说道:“娘娘您想的真远,公主现在才多大?等出嫁啊!那得好些年,所以您还是该吃吃,该喝喝,别省那些东西,到时候自然有陛下操心公主的嫁妆。”
胡善祥点点头,摸着不见显怀的小腹,憧憬的道:“要是个儿子,那最好是请兴和伯来教。你们想想他家的土豆,不失礼却又落落大方,见识也多,哎!只是不知道兴和伯同不同意……”
朱瞻基的嘴角微微翘起。
他和俞佳站在侧门后,俞佳担心他发火,就低声劝道:“陛下,要教也是您来教啊!娘娘也怕您没功夫呢!”
朱瞻基微微摇头,方醒的两个儿子看似放养,可朱瞻基知道方醒时刻都在盯着,若是有些不好的苗头,马上就会用包含着父子谈心的各种方式把它纠正过来。
而深宫之中的皇子,朱瞻基记得自己的几个弟弟从小就跟着大儒学习,整日的练字,背诵经典。等大些之后就要开始各种学习,苦不堪言。
朱瞻基看了胡善祥一眼,然后转身离了坤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