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来了一个小旗部的骑兵,他们简单验证了身份,旋即就往皇宫方向去了。
而于谦此时就跟在俞佳的身后进了宫。
……
“陛下,王岳的考功和风评上佳。这人行事平稳,但却太过平稳。”
蹇义在介绍着王岳的情况,当说到太过平稳时,朱瞻基就说道:“什么平稳?做官平稳,还是做事平稳?”
蹇义汗颜,说道:“都稳,臣以为有些保守,明哲保身,所以他此次上了这份奏章就有些值得品味,请陛下详查。”
朱瞻基点头赞许道:“蹇卿乃是老吏部,识人用人堪称是行家里手,朕离不得啊!”
蹇义拱手,然后默默退了回去。
“陛下,于谦来了。”
蹇义就知道今日朱瞻基把自己叫来怕是有事,闻言他垂眸,也不去看那个当年的愣头青。
是的,别人会误认为于谦当时是哗众取宠,想吸引君王的注意,可蹇义却凭着一双吏部尚书的慧眼知道这人的本性。
这就是个愣头青!
行礼之后,于谦恭谨的站在下面。
朱瞻基扫了他一眼,说道:“听闻你在顺天府多番磨砺,倒是柔和了些,可对?”
蹇义心中一动,就看了于谦一眼。
杨溥却在琢磨着朱瞻基这话的意思,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皇帝一直在关注着于谦,而且是抱着很大的希望在关注他。
于谦抬头道:“陛下,臣开始就像是一头发疯的蛮牛,四处冲撞。后来臣撞了几次墙,终于知道,这世间从不缺乏人才,莫要自视甚高。所以臣就低下头,和以往那些臣不屑一顾的人打交道,受益匪浅。”
朱瞻基笑道:“什么叫做不屑一顾的人?”
于谦有些尴尬的道:“臣以往总认为这天下的官……至少有九成不称职。”
朱瞻基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你却喜欢下去和百姓打交道,事后可后悔了吗?”
“没有。”
于谦坚定的道:“臣并未后悔,那些百姓狡黠,却也淳朴。知分寸,所求不多,臣愿意和他们打交道。”
这是主动求亲民官的职务!
由朱棣引发的简拔风潮,导致进士们最喜欢留京任职,都希望一朝被君王看重,从此飞黄腾达。
这人还是痴人啊!
“狡黠,淳朴……看来你倒是认真去做了。”
朱瞻基赞许道:“朕一直在看着你,看着你一步步的折腾,看着你被同僚排挤,看着你越挫越勇,好!”
这是来自于皇帝的赞许,也是对于谦的评价,那些讥讽过于谦的人大抵要被打脸了。
这人要升官了!
果然,朱瞻基没有停滞,直接说道:“吏部,朕记得吏科左给事中空缺了?”
嘶……
这是一步登天啊!
给事中官阶不高,可耐不住这位置重要啊!而且弄不好还能成为天子近臣。
从七品的官职,却让大家心中一惊,随即就暗自把于谦列为重点观察的对象。
可蹇义却有些苦涩。于谦和他当时闹了些不愉快,而皇帝让于谦担任吏科左给事中,这是要给吏部的头顶上加一双眼睛盯着吗?
蹇义出班道:“是,陛下。”
朱瞻基点点头,说道:“如此……于谦,好生去做。”
于谦没有拒绝,没有惶恐,谢恩后告退。
朱瞻基微微笑着,等于谦走后说道:“前宋叠床架屋不可取,所以本朝多番考量,官吏人数少之又少。可过犹不及,诸卿回头想想,那些地方还缺少官吏,最好是在府以下。”
府以下,那就是县乡啊!
杨荣的眉心跳动了一下,只觉得头痛难忍。
金幼孜面色大变,其他人也是惊骇不已。
这是要改变当下的局面吗?
当下大明的治理也就是到县,而士绅乡绅乡老,以及那些村老粮长就是补充。
一旦打破这个格局,那么读书人的影响力将会直线下降,不任官职,你休想插手政事。
这是在掘根啊!
读书人读书人,为啥读书?
读书明理,那是有钱人家的自矜。
至于普通人家,他们读书的目标很简单,那就是做官。
即便是做不成官,可只要能中个秀才,中个举人,以后可就是士绅了。士绅上可干涉当地政务,下可收取投献,甚至还能包揽诉讼……
那么多的特权和好处在吸引着那些人皓首穷经,让人孜孜不倦……
一旦这些特权被取消了,几乎可以预见无数人会改弦易辙。
要么务农,要么经商,要么……
杨溥垂眸,仿佛看到地砖上写着两个大字。
——科学!
皇帝背叛了自己的所学,他这是一箭多雕!
杨士奇呆呆的看着朱瞻基,这算是失礼,可没谁去指责他,所有人都惊呆了。
被皇帝这个提议给惊呆了!
对于读书人来说,这个提议大抵就和‘咱们不要皇帝了行不行?’一样的震撼!
气氛瞬间凝滞,朱瞻基早有预料,只是静静的看着群臣。
他在等,等着第一个反对的人跳出来!
“陛下……”
金幼孜刚出班,朱瞻基就问道:“户部,俸禄这些可有问题?”
这是明知故问!
夏元吉出班道:“陛下,若是不多,户部没问题。”
连夏元吉都只能含糊应对,可见这事的影响之大。
朱瞻基微笑道:“那就好,诸卿回去可好生商议。”
商议什么?
此事怎么商议?
群臣心乱如麻,出班的金幼孜正咬牙准备劝谏,外面却有人进来了。
“陛下,兴和伯有信使到。”
朱瞻基的精神一振,说道:“让他进来。”
进来的是黑刺的一个小旗官,这是方醒的保证。
我不会蒙你!
“宁王和王岳都说聚宝山卫的人在太原打砸,还欺负妇人,可有此事?”
群臣都从刚才的震撼中抽身出来,仔细听着。原先希望方醒无事的占大多数,可现在却……
皇帝太过肆无忌惮,若是他少一个帮手会如何?
小旗官闻言就怒了,说道:“陛下,咱们到了太原,那营地的屋子小,还潮湿,兴和伯也没说什么,然后就去收拾了三家商户,营外就有人想栽赃陷害,准备假装咱们的人欺辱妇人,然后杀了那个女人嫁祸,幸好被及时发现,否则这事说都说不清了。”
朱瞻基面带冷笑问道:“那三家商户是怎么回事?为何宁王和王岳的奏章里没说?”
小旗官说道:“那三家明着是商家的生意,可咱们的人查到背后乃是宁王府,每年可有五万贯的利,兴和伯就带人去封了店,发现账目出入有问题,大多没有流入王府,却是去了别处……”
呃!
这两天外间传的沸沸扬扬的,甚至连方醒麾下怎么打砸抢都描述了细节,仿佛他们亲眼见到。
这事儿究竟谁说的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