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
那商人在哽咽,“霍大人爱民如子,在下在安乡县行商,从没小吏和青皮袭扰要好处,有人敢伸手,只消报上去,霍大人就会收拾他们。这等好官,为何……为何遭难……”
“那些该杀的畜生,王掌柜,是谁在谋逆?后面怎样了?”
和平的环境下总是会让人的感情多了一些脆弱,若是在乱世,一个县令的殉国最多是让人唏嘘一下,然后一切照旧。
可现在神仙居里已经是群情激昂了,大家都恨不能赶到安乡县去,把那些逆贼撕成粉碎。
那商人揉揉眼睛,说道:“那是安乡最有钱的一家人,叫做郭候,他中过举,家中的田地不知道有多少,他们说……郭家的田地遍及周边几县,庄户都有几千人……至于以后,在下在他们砸霍大人时就趁机找了个相熟的贼人偷跑了出来,不然现在弄不好还被扣在县城里。”
“他家哪来那么多地?那霍大人不管吗?”
能有那么多土地,不消说,多半是投献。
商人苦笑道:“管过,举报过,可上面压根不管,还说霍大人多管闲事,这是当年从县衙里传出的话,说霍大人气哭了……”
一番话之后,一个官员的形象就栩栩如生,大家都在想着,然后有人问道:“兴和伯怎么说?”
“兴和伯……”
这里可是兴和伯小妾的酒楼,有人看了一眼掌柜莫源兴,却见他也是一脸的怒色。
“兴和伯肯定会弄死那些逆贼!”
莫源兴听到有这等爱护商人的好官殉国了,气得不行。
“莫掌柜,要不你去问问伯爷?”
有人在怂恿莫源兴去问方醒,而莫源兴也一时热血上头的应了。
可等一出门他就后悔了。
莫愁是方醒的小妾,他莫源兴明着是莫愁的堂兄,暗里却是一个被雇佣的掌柜,哪有见方醒的资格?
他走出了小巷,却见到一群相熟的商人气势汹汹的往左边去,就追上去问了。
“那霍大人是个好官,那些逆贼该死,我等要去兴和伯那里请愿,莫掌柜,一起吧。”
“好!”
永远都不要低估商人的力量,当他们决定要做什么事时,能迸发出让人和国家胆战心惊、瞠目结舌的力量。
而这股力量有正有反,关键就要看引导和压制。
当为商人说话的霍严殉国的消息传遍了金陵城后,那些商人开始了行动。
他们没有去找六部和府衙,商人的直觉告诉他们,能管这事的就是方醒。
于是方醒的驻地外渐渐被商人们围住了。
当人越来越多时,人群渐渐静默,却比先前交头接耳时更让人感到震撼。
沉默比喋喋不休更能让人感受到力量。
这是不少人都领悟到的力量。
已经有人进去报信了,剩下两个军士在盯着这些商人,双方静静地等待着。
没多久,一个小吏出来了。
他看了这些商人一眼,说道:“伯爷说了,此事已经交代下去了,大军随后进剿。”
这是常规处置,小吏说完就准备进去,可才转身,身后就有人怒吼道:“剐了郭候!”
“剐了郭候!千刀万剐!”
小吏回身看了一眼,然后急匆匆的进去了。
“剐了郭候!”
不用他进去禀告,方醒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呼喊。
他正在和薛禄商议事情,听到喊声后就说道:“阳武侯以为这是民心还是私心?”
薛禄的脸上长了几小块斑纹,那种斑纹在那些老年人的脸上、手臂上多见。
薛禄并不避讳这个,说道:“公私参半,大部分还是惋惜。”
他知道方醒对商人的态度,所以说道:“兴和伯,这势头是好是坏还未可知,可商人干涉国事,终究不美。”
对于商人,如薛禄等人的看法就是夜壶,用得着你的时候就给点脸面,用不着的时候就扔出去。
如果不是方醒在,按照薛禄的秉性,多半是要叫人把这些商人打出去。
方醒沉吟了一下,说道:“阳武侯,此事要配合着清理田亩来看。”
他有些厌恶自己的凉薄,把忠臣的热血当做了工具。
可薛禄却是被点醒了,微笑道:“懂了,利用霍严殉国之事鼓噪起来,打压士绅。”
方醒微微颔首,心中有些恍惚,起身道:“那方某就去处置一番,阳武侯,还请盯着南方各处。”
薛禄起身拱手道:“本候知道。”
南方的清理首在军队的震慑,而安乡县县城失陷,这对军方来说就是耻辱。
耻辱自然要用鲜血来洗刷,而商人们的鼓噪,却是方醒需要的。
我要大势!
方醒在想着从古至今的变革,却没想到有哪次变革能和现在相比。
“这是从文皇帝时就开始的变革,我们从来都不急。”
跟在他身后的一群人都在听着,不知道他是在给大家打气,还是给自己鼓劲。
“历数史上有数的革新,大多都是急吼吼的,都想用威权和武力一下就把反对意见压下去。”
“可这并不可取,很危险!”
一路上跟来了不少军士,他们将要在外面维持秩序,并防备刺杀。
“我们要势!”
方醒从未如此的渴望这些革新能得到百姓的支持,只要百姓支持,他就敢把那些士绅压五十年不得躁动。
五十年之后,科学昌明,还有儒家什么事?
可从这次清理来看,那些把自家的田地投献给士绅的百姓都不满意,甚至在背后发誓诅咒,而对象从大明这个国家到皇帝朱瞻基,再到方醒,无所不及。
这也是势!
怎么去逆转这个势,方醒依旧没辙。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没有这个物质基础,谈什么势,在这个时代压根就不可能!
一路到了大门外,外面已经聚集了少说三百多人。
“伯爷,大部是商人,剩下的有看热闹的,有探听消息的。”
身后有人禀告,方醒却不会管这些。
他要的只是势!
那些商人以往压根不敢直视他,可今日却让他体会了一番万众瞩目的感觉。
“霍大人名垂青史,对此本伯毫不怀疑!”
方醒给了霍严一个很高的评价,于是气氛略微缓和了些。
这些商人实际上不是来为霍严讨公道,他们是在为自己代言。
他们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方醒:谁对我们好,我们就对谁好。
方醒品味到了这股味道,却嗤之以鼻。
在他看来,商人,特别是豪商,压根就没几个好的。
人有钱到了一个地步,他自然不会满足于现状,物质他们不缺,缺的只是权利。
所以方醒一直在警惕着商人对权利的侵蚀,为此不惜干掉了一批,这才警示了那些自以为钱多就能干涉政事的豪商。
“郭候以前不过是个小康之家的读书人,等中了举就摇身一变,侵蚀周围的田地,为一方富豪,号称耕读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