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仁的面色又黑了下去,他瞥了曹瑾一眼,看到曹瑾在吃菜,不禁暗骂一声老狐狸之后,沉声道:“兴和伯,你的人专门往乡下跑,这是想搅动人心吗?须知大明的稳定就来源于乡间的稳定,你这是想干什么?”
曹瑾虽然是在吃菜,可却用眼角在关注着方醒的神色,看到方醒的眼神一厉,他就慢条斯理的道:“要和气,不要动气,说话和气些啊!”
曹安略带好奇的看着方醒,看到方醒眼中的厉色消失,然后瞥了曹瑾一眼。
方醒把目光从曹瑾身上转到丁仁那边,淡淡的道:“科学可能煽动人心吗?还是说科学能蛊惑百姓……造反?”
造反都说出来了,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曹瑾的身体微不可查的后仰了一下,而曹安却没被这话吓住,反而是眼中闪烁着兴奋之色。
年轻人总是不缺乏逆反心理,造反这词是禁忌,可越是禁忌的东西他们就越喜欢去尝试一番。
所以看到方醒轻描淡写的就把造反这个词说了出来,曹安不禁也想试试。
丁仁却无所畏惧的道:“造反不造反不是兴和伯你说了算,老夫只是代表了南方的圣人子弟来告诫兴和伯……做事要有……分寸!”
方醒冷笑道:“何为分寸?”
曹瑾干咳道:“大家各退一步嘛!”
这个和稀泥的水平极高,方醒挑眉道:“儒学能到处教授,科学为何不能?丁先生大才,可有教我?”
呃!
曹瑾一下就迷茫了,觉得方醒说的好像也对。
你儒学能传播,我科学为啥不能?
曹安觉得这个反问很犀利,也很大胆!
“圣人和先贤用了多少年才奠定了儒学的地位?”
丁仁冷冷的道:“多少帝王对儒学孜孜以求,就说是我朝,从太祖高皇帝始,谁不在对儒学夸赞有加,兴和伯,你这是想干什么?你难道还想击败儒学吗?”
这个挑衅很实在,也很有力!
曹安以为方醒会恼羞成怒,甚至会拂袖而走。
可方醒却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儒学是诸位先贤的心血,并不是你等可以挂在嘴边为自己粉饰光彩的东西,丁先生,别张口就先贤,闭嘴就是资格好吗?你,还没有那个资格去代表儒学,你只能代表的是……儒家!”
方醒点头道:“是的,你只能代表儒家,而且只是大明的儒家,那一部分心中惶恐,想抱团取暖的儒家,其它的你什么都代表不了!”
丁仁的嘴唇蠕动着,怒不可遏。
可方醒最后却来了一句:“方某自己也是儒学子弟,所以儒学如何,方某自然清楚。丁先生,儒学早就侵染进了大家的骨髓里,只是你们却想要把它功利化,于是才有了科学的孕育之机,怪谁?”
丁仁不屑的道:“儒学乃是天子用以教化众生之大道,区区科学,不过是螳臂挡车,怪谁?要怪就怪多事之人!”
曹瑾干咳道:“老夫说了,各退一步。如今那些学生一头就往乡村跑,老夫家中一个亲戚就遇上了,他家的小子跟着一个书院的学生学了几日,居然魔怔般的爬到屋顶往下扔东西,还说什么引力,最后他父亲请了和尚道士做了法事,据说还没好……”
“万有引力!”
方醒满面黑线的道:“这是科学,不是邪术!弄什么和尚道士,这不是要逼疯那孩子吗?”
“什么万有引力?”
曹瑾为了化解紧张气氛,就随口问了问。
“呃!这个,我还是换一种说法吧!”
方醒解释道:“科学认为,咱们的脚下是一个大圆球,而这个大圆球里有引力,而引力吸附了万物。”
曹安不顾是晚辈,抢问道:“兴和伯,那引力是什么?人难道真是被吸附在地面上的?”
“荒谬!无稽之谈!人天生就能站在地上,不然还能飘起来?”
丁仁不屑的说道,什么狗屁引力!
方醒微笑道:“妙啊!正是如此,丁先生,若是没有了引力,敢问人和万物,比如说这张桌子,它为何不飘起来?为什么放在哪里它就立在哪里?而不是搬到二楼之后飘起来。”
曹瑾瞬间觉得这个问题很玄妙,他放下筷子,喃喃的道:“对啊!为何不飘起来呢?”
丁仁不屑的道:“这是万物之道,天生的,远山公也被人迷惑了吗?”
曹安皱眉道:“小子读书不求甚解,只知道一个势!万物皆有势,势乃力,万物皆有力,只在人去借用间。”
曹瑾看着自己的儿子,赞道:“妙啊!正是势!势有所支也!如舟船,如弓弩,万物皆在其中。”
曹安得了夸赞,就有些显摆的说道:“兴和伯,势能解释万物之动。”
方醒无语沉吟,苦笑道:“远山公的公子果然聪慧,只是这个势太过于缥缈,有些牵强。”
曹安点头道:“兴和伯所言甚是,势虽然能解释,却无法进一步去探究……”
方醒有些意外于曹安的聪慧和博学,他欣赏的道:“你若是去了书院,方某会收你为入室弟子,亲授科学之道。”
这样聪明的年轻人不多见,而且看他并未对科学嗤之以鼻,方醒不禁有些心动了。
得良才而教之,人生一大快事也!
被冷在一边的丁仁皱眉道:“远山公,此事怕是不妥吧!而且今日咱们可不是来见证拜师的。”
曹安的眼中闪烁着意动之色,闻言迅速黯淡下去。
方醒心中微怒,说道:“你今日来想干什么?想让方某撤回那些学生吗?那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丁仁冷笑道:“兴和伯,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儒学早就已经浸淫在了我们得骨子里,那些学生这是在抽筋拔骨呢!未来如何,谁能知道。”
“你在威胁我!”
方醒侧身盯着丁仁,冷冷的道:“你可知道威胁本伯的后果吗?”
丁仁冷笑道:“老夫心正,心正则无惧,兴和伯尽可用你的手段来试试,大不了就灭了老夫的三族,一起在地底下倒也不寂寞。”
马丹!
这就是个滚刀肉!
不过对这等滚刀肉方醒却有的是办法,他森然道:“本伯动手从不拘泥于手段,丁先生,言语争执本伯不和你计较,若是你敢指使人袭击那些学生……”
曹瑾一听就觉得坏了,正准备相劝,方醒却冷冷的道:“本伯会让你知道死去是一件幸事!”
曹安觉得自己的脊背在发寒,他有些讶然于方醒的煞气,同时偷瞥了曹瑾一眼。
兴和伯的入室弟子据说只有一个马苏,那马苏如今可是在户部如鱼得水,而且当年先帝都曾经称赞过他。
方醒却霍然起身,他对着曹瑾点点头,然后对还在冷笑的丁仁说道:“你尽可去试试,本伯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