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锅里熬煮的是大骨头,加了些香料,味道浓郁。
从南海变成大明的内湖开始,香料就不再是奢侈品。
“第一批移民过去的百姓不但种粮食,还想办法在种各种香料,以后香料的价格只会越来越低。”
大锅的边上就是调料,其中一大盆辣椒面很是让人瞩目。
蒸笼上面蒸汽升腾,一股子蒸馒头的味道传来。
金幼孜也饿的狠了,他一直在等常宇开口说回城吃饭,可常宇却和方醒等在大土灶边,看样子就是在等这边开饭。
当年他跟随北征时,军中的伙食不好,但他们还是有优待,一个菜,或是精细些的大饼,管这些的官员总是会让他们吃的好一些。
所以他真心的没吃过几顿大饼咸菜。
大锅里的骨头上下翻滚着,香味四溢。可厨子却没打沫,眼力好的能看到汤里那些杂质。
而且那骨头……
“伯爷,这骨头没仔细洗过,就在水里打了个滚。”
卧槽!
有好事者就给大明著名的美食家方醒说了这个,顿时金幼孜和闫大建等人的胃口都没了。
方醒板着脸,吓得那厨子跪地等着领罪。
方醒过去用勺子舀了一点汤上来,辛老七配合的弄了他的专用铝饭盒过来。
把汤倒在饭盒里加点盐巴,方醒喝了一口,说道:“这叫做原汤。”
厨子愕然,然后惊喜的道:“伯爷果然博学,这正是原汤。”
“什么叫做原汤?”
金幼孜觉得自己的午饭被废掉了,心情很不好。
方醒说道:“以前吃牛肉不易,所以为了保留更多的牛肉味道,那些人就把新鲜的牛肉不冲洗就下锅炖煮,这样能保存更多的味道,就叫做原汤。”
金幼孜的嘴角抽搐着,心想就算是所谓的原汤,可里面的沫也该打一下吧。
“开饭了!”
一个小吏站在大树下,用力的敲打着一块铁板。
带着些沉闷的声音传出去,工地上一阵欢呼。
而在此之前,心中感激方醒的厨子就把他们的饭菜安排好了。
筷子穿三个大馒头,然后打一饭盒的汤,骨头方醒没要。
在汤里放些盐巴和辣椒面后,方醒就到了后面蹲着吃。
金幼孜纠结的端着一个被洗过无数次的土碗,至于馒头,有随行的小吏装在大碗里端来。
大家围成一圈蹲下,有人甚至都坐在地上,方醒就是。
“蹲着吃不好。”
方醒见金幼孜蹲着难受,就笑着说道。
金幼孜想到自己此刻浑身尘土,也就没计较,跟着坐了下去。
闫大建也跟着坐下了,方醒却没关注他,把串在筷子上的馒头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馒头虽然有些粗糙,颜色也有些发黄,可发的不错,很蓬松,面香很浓。
吃一口馒头,再端起饭盒喝一口热辣辣的骨头汤,方醒觉得从嘴里一直到肠胃都暖和了。
简单吃了午饭后,工地上没人了,方醒带着金幼孜等人过去。
挖开的路基里还没铺设碎石,有些地方甚至在渗水,不小心就会摔跤。
等走到城门外的工地时,两个巨大的碾子就丢在那里。
方醒踩踩脚下的碎石层,皱眉道:“没浇水?”
身后跟着一个工部的官员,闻言他上前说道:“兴和伯,这天够潮湿了。”
方醒回身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凌厉。
“谁给了你节省工序的权利?”
方醒心中恼怒,那官员却振振有词的道:“兴和伯,碾压之前要浇些水,这规矩毫无道理!”
方醒笑了,金幼孜也侧脸过去,闫大建还在微笑着。
“知道为何在铺设水泥之前要弄些泥沙来铺一层,而且还要用大碾子碾压多次吗?”
方醒的追问很快,那官员瞠目结舌的道:“兴和伯,下官……下官只是按照部里的规矩做事啊!”
“谁的规矩?你懂不懂这些规矩?”
方醒有些郁闷的问道。
官员有些为难的道:“下官……出来时学过。”
他还想再说,方醒压压手,转身继续前行。
“工部扯淡!”
回到城里,等大家各自洗漱完毕后,就聚在了一起。
方醒有些恼怒的道:“这是何等的大事,可他们派出来的却是一问三不知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金幼孜也有些恼火,“吴中执掌工部有些年头了,这条南北大道的重要性他应当知道,可为何慢待?”
闫大建在边上忧心忡忡的道:“是啊!不过工部于营造上有些造诣的官员多,而这个水泥路……”
这话很是合适,先批判了工部的不作为,然后又为工部找了不作为的理由。
水泥是个新鲜事物,工部也没有专家啊!
方醒看了他一眼,漠然的道:“此事金大人怎么看?”
这是觉得闫大建不够资格和自己说话吗?
金幼孜觉得方醒太自视甚高了些。
“本官看还是快马上奏章吧,虽然要得罪工部,可总好过混乱不堪。”
这是立场,在大是大非面前,金幼孜觉得自己从未失去立场。
闫大建笑了笑,说道:“正该如此。”
随后金幼孜就写了奏章,方醒看过没问题后,就在后面署名。
快马送走奏章后,方醒见金幼孜和闫大建坐着都在打瞌睡,就说道:“此行主要是巡查工程,下午没什么事,各自去歇息吧,晚上本伯叫人弄半只羊来,做火锅。”
“多谢兴和伯了。”
金幼孜确实是撑不住了,就和闫大建起身告辞。
等出了方醒所在的院子后,金幼孜看到一个官员正跪在对面。虽然他低着头,可金幼孜还是知道了他的身份。
边上有几个官吏在看着,见金幼孜出来,有人想拍马屁,就过来说道:“大人,那李文伟回去查了工部的文书,这才后悔了。”
这是连基本的业务都不熟悉啊!
吴中啊吴中!
金幼孜摇摇头,说道:“马上叫人去查问先前他负责的路段,仔细查问,看看可有偷工减料的,若是有,马上来报。”
身后有人应了,可等金幼孜才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下时,外面有人敲门。
“何事?”
他真的是疲惫欲死,于是就有些不耐烦了。
门外有人说道:“大人,兴和伯先前已经让人去查了,还让常大人派人跟着。”
这是要防止有人说假话。
金幼孜说道:“妥帖!好了。”
等人走后,他却再也睡不着了。
按理这等巡查的事轮不到他来的,杨溥作为末位辅政学士才是最佳人选,可皇帝还是点了他的名。
辅政学士中现在多有暗流,黄淮的身体虽然莫名其妙的好了,可终究需要多歇息,所以不可能担当重任。
杨士奇是以正人君子自居,为人也方正,可却失于灵活,这不是首辅的最佳人选。
杨荣在首辅的位置上如鱼得水,以往有些轻浮的性子也变了,做事扎实,大局观很强。这样的人……
但金幼孜知道杨荣终究不能长久作为首辅,这是前宋的例子。一旦某人做了几年的宰辅,必然要被弹劾下台。
这是防止专权的举措。
所以对手是谁?
杨溥那张沉稳的脸就出现在了金幼孜的脑海之中。
这位的城府可是很深啊!
金幼孜想来想去,觉得杨溥才是自己的对手。
不过皇帝的心思却要顾及。
从这几年来看,皇帝最重用的还是杨荣,每每杨荣有什么建议,皇帝都会仔细倾听,大多采纳。
其次是谁?
金幼孜计算了一下,郁闷的发现居然是杨士奇。
他再也睡不着了,干脆起床,然后去寻方醒。
到了方醒的那边,那个工部的官员已经没在了,据说是被方醒呵斥,然后灰溜溜的去了工地上。
亡羊补牢也晚了啊!
金幼孜摇摇头,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