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寺祥和静谧,哪怕是初冬,可上香随喜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明心最近的生意不错,不过有些‘施法’过度,所以看着面色发白。
当看到一袭黑袍的达额时,明心习惯性的就再次‘施法’。
“施主可是来上香的?”
蓝色的眸子猛地转动了一下,达额退后两步,顺溜的用大明话说道:“我找人。”
这是第二个摆脱了明心‘法术’的家伙,让他瞬间就想起了方醒。
“你是谁?”
明心警惕的道:“蓝眼睛的人,你是妖孽!”
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大明虽然开放不如前唐,可蓝眼睛的异族却也到过金陵。
达额双手合十道:“在下达额,特来求见道衍和尚。”
道衍和尚?
明心心中释然,姚广孝的朋友不多,可大多本事不小。
“你且去后院,见与不见自然见分晓。”
当下就有一个和尚带着达额去了后面。
走在幽深的石板路上,两边的青苔深绿,大树成荫,不时有几片落叶飘下来。
到了姚广孝的禅房外面,和尚进去禀告。
“达额?”
姚广孝摇摇头,就准备拒绝。
“少师,这人能在明心师父的眼下摆脱出来。”
和尚一脸的崇拜,要知道明心曾经拿天界寺的和尚们测试,没有谁能摆脱他的眼睛。
“哦!那有些意思。”
姚广孝觉得自己身体里正在往外流逝着什么东西,他知道那是生命。
谁都会老,姚广孝以前还奢望过儒佛兼修,能让自己找出一条通往新世界的大道,可后来发现纯属扯淡。于是他抛弃了敬畏,把那些所谓的理学丢在了一边,还写了本书来批驳。
所以越接近大限,他的好奇心就越重,仿佛一下就想把这个世界重新认识一遍。
达额走进了禅房,两双眼睛马上就像磁铁般的吸合在了一起。
小沙弥在门外好奇的看着,嘀咕道:“少师怎么像是那些男女之间般的看着那人呢?好奇怪啊!”
深蓝色的湖泊不再宁静,姚广孝的三角眼瞟了小沙弥一眼,淡淡的道:“晚饭减半。”
“少师我错了……”
好奇的视线消失了,达额盘腿坐在姚广孝的对面,探寻的道:“你势若病虎,虽年衰而不减煞气,看来那人说对了,你果然有些门道。”
姚广孝把案几上的书本合上,蓦地问道:“阿鲁台可好?”
“不知。”
达额看了一眼那本书的名字:数学第二册,就说道:“我非世俗之人,自然不会关心这些东西。”
姚广孝艰难的起身,然后背身把书放到了书架里。
达额的眼中有些兴奋之色,他的右手曲爪几次,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你想要我这里的藏书?”
姚广孝慢腾腾的回身坐下,三角眼猛地闪过凌厉之色:“你不在阿鲁台的身边装神弄鬼,此行可是想迷惑陛下吗?”
达额的眼中全是好奇:“你到底是谁?方醒说你是高人,可在你的身上,我却只看到了杀伐之气,你不是高人。”
姚广孝的三角眼瞬间眯成了一条缝隙,“你可知此刻最少有五把强弩对准了你,只需老夫一声令下,你就会知道什么是神灵!”
“所谓的神灵,不过是机缘巧合被人看到的奇迹,愚民无知,焚香祷告,你可想试试自己是与不是?”
“和尚想自欺欺人吗?”
达额指着案几上那本抄写了一半的经书,“你若不信神灵,为何要抄写经书?你必然是信的,但却觉得自身无法踏入那一步,所以诽谤神灵。死后必入无间地狱。”
“哈哈哈哈!”
姚广孝突然大笑起来,小沙弥听到声音很大,就探头进来劝道:“少师,你不许大笑,不然又要咳嗽了。”
“咳咳咳!”
达额觉得眼前这一幕很有趣,姚广孝咳的浑身打颤,可那双三角眼里依然带着笑意。
小沙弥服侍姚广孝喝了一口温水,然后姚广孝才叹道:“方醒那小子没告诉你吗?老夫乃大明太子少师姚广孝!”
“你就是姚广孝?”
达额抚掌笑道:“听说你精通佛道儒兵,本以为会是一位睿智长者,可没想到已是垂垂老矣。若是早上二十年,本人愿意与你一论高低,可惜了。”
姚广孝静静的看着达额,然后向后摆摆手,说道:“是谁告诉阿鲁台陛下起了长生之心?”
达额摇摇头,听到帘子后面有甲衣摩擦的声音远去。
“那方醒乃是我大明第一奇才,既然他把你引到此处来,必然是觉得你棘手。”
姚广孝怜悯的说道:“那人号称宽宏大量,想必你当时是得罪了他,且好自为之。”
达额失望的起身道:“他有一名侍卫很厉害,不过我有把握能突入他的防卫,天涯咫尺,这才是我达额的手段!”
姚广孝放开双腿,警告道:“你若敢在陛下的面前弄鬼,那就做好埋骨大明的准备。”
达额瞥了一眼帘子后面道 : “我此行只是想让两家交好,阿鲁台也配我为他冒险吗?”
……
“少师对皇爷爷的影响力越来越小了。”
朱瞻基有些少年的忧郁,“小弟本以为皇爷爷和少师之间,会如同咱们之间一样,可还是不一样啊!”
方醒正在整理食谱,从现在开始,张淑慧每天的食物就得严格按照食谱上的搭配。
“陛下威严自生,少师大抵是觉得自己步入暮年,就懒得多管闲事。”
方醒随口敷衍道,然后在菜谱上加了一个红烧土豆。
其实姚广孝并非不想管事,只是他深知自己以和尚的身份参与了一场惨烈的反叛之战就已经很逆天了,若是真想把这个‘黑衣宰相’继续当下去,他担心自己死后会永坠畜生道。
杀孽太过啊!一场靖难之役,让大明刚恢复些的元气又被打了下去。
而且姚广孝太过耀眼,当年靖难之役的几大功臣,张玉早早战死;丘福兵败草原连累家人;朱能死于南征路上,只有他姚广孝还好好的活着。
若是他表现出对权势的渴望,以朱棣的雄主秉性,会不会把他给收拾了?就像是洪武年间的胡惟庸。
朱瞻基想想也是,而且朱棣对靖难功臣以及勋戚真的不错,所以他也没往那方面想。
“殿下,少师见了达额。”
贾全进来禀告道。
朱瞻基好奇的问道:“少师没有令人杀了他吗?”
贾全摇头道:“没有,少师只是说了,兴和伯会让达额后悔大明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