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两万多人的主会场内一片死寂,弯腰鞠躬的陶惟顺着脸颊滴落的晶莹在荧光灯下深深的刺疼了国人的心。
举着五星红旗的东看台率先响起了哭声,一个头顶绑着红绸的年轻男子腾的一下起身,抢过身边朋友的大鼓,大滴大滴的眼泪蜂拥的洒出,用力挥动手臂,咚咚咚,好像敲在心头的鼓声在寂静的主会场内响起,“陶惟、陶惟、”
“冠军冠军冠军。”
哽咽的嘶吼,咚咚咚的鼓声,还有飞扬的五星红旗,死死咬住牙关,直起腰的陶惟挺直着脊背微微仰起头,昂首挺胸的离开冰场。
愣愣的看着挺直着瘦弱的脊背一步步离开冰场的陶惟,勉强起身赶到主会场的万小东死死抓住了前面的座椅,在一声声嘶吼着“冠军冠军”的吼声声动了动干裂的双唇。
“二娃....。”
眼泪瞬间挤满了脸颊,松开青筋直蹦的双手,干哑嘹亮的歌声在中国国家队运动员专区响起,“起来!
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
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中华民族到了
最危险的时候,
每个人被迫着
发出最后的吼声!
起来!
起来!
起来!
我们万众一心,
冒着敌人的炮火
前进,
冒着敌人的炮火
前进!
前进!
前进!进!!
爱国主义精神永垂不朽!!!”
沙哑哽咽甚至带着颤抖的国歌在身后响起,刚刚走到场边的陶惟浑身一震,闭上眼想要挡住眼底的炙热,可没用,好像一切的阻拦都成了无用的白费工。
抬起手臂,颤抖的手臂死死的压在眼眶上,一动不动的背影落在身后的队友和同胞眼中。
嘶吼的国歌越发的响亮,难听却又滚烫滚烫的歌声不断顺着耳朵传递到心间,剧烈颤抖的身体,牙齿咬的咯吱咯吱直响的陶惟脖子上的青筋都崩出来了。
2万多人的大会场内,不足千人的中国人用自己的歌声像全世界证明中国人不是弱者,也像坚强执着的陶惟表达着在他们心中,陶惟就是冠军。
通过卫星电视传递出去的震撼,通过卫星电视直播出去的背影深深的印在了世人眼中,弱者,曾经备受压迫却奋起的中国人从来不是弱者,陶惟用自己的行动像全世界证明中国人可以接受来自任何一方的挑战却不接受屈辱。
一场震撼人心的倾情演绎让全世界看到了什么是爱国什么是祖国的尊严不容亵渎。
慢慢走到陶惟身边,近五十的马德明抱住了年少的陶惟,怀中僵硬颤抖极力忍耐的身体让马德明疼痛不已。
“陶惟,不哭,中国人从来不哭。”
沙哑着嗓音安慰着按住眼眶忍耐的陶惟,可马德明自己却满脸的泪,他们不怕苦他们不怕累,他们不怕疼甚至他们不怕后半生坐在轮椅上,但是他们这群扛着五星红旗走出国门的运动员却怕给心爱的祖国丢脸。
他们可以接受挑战,他们可以接受挑衅,但却不能接受歧视与屈辱,祖国的尊严不容亵渎是每个国人铭刻在心的信念。
爱国不是一句苍白的口号,还有坚定的信念,尤其是对运动员来说,代表着祖国代表着千千万万中国人尊严的运动员更不能接受羞辱与歧视。
一遍遍重复的国歌震耳欲聋,渐渐的,伴随着掌声,被深深震撼的观众纷纷起身,用自己的语言用自己的行动表达了对此次仲裁委员会的不满和对陶惟的敬佩,掌声、歌声夹杂在一起,使得整个会场发出阵阵嗡嗡声。
脸色铁青的荷兰籍主裁判hea怒视着双眼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黄忠,愤怒的吼着这是欺辱欺辱,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黄忠看着张牙舞爪的hea,风水轮流转,黄忠不会忘记黑了中国金牌的hea带有轻视的那句话,“中国人能够得到一块奖牌就已经很不错了。”
欺辱?难道从她自己口中吐出的话不是欺辱?暗暗嗤笑一声的黄忠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学着hea的动作,无所谓的耸了一下肩膀,刻意的真诚却做出无能为力的表情,好像歉意,但眼中没有遮掩的轻视与嘲讽却清晰的落在众人眼中。
佩雷斯同样脸色难看的瞪视着叫嚣的hea,忍耐了半响,最终没有忍住的佩雷斯砰的一下一拳砸在桌子上,怒喝一声闭嘴。
一把拉开窗帘指向窗外,让hea自己去跟下面近百名记者解释自己的行为,同时,拿起桌子上那份奥委会发来态度强硬的文函甩给hea。
随即转身大步离开的佩雷斯临走时看了一眼黄忠,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无奈的摇头离开的佩雷斯让黄忠脸上的笑意加深,整理了一下衣襟,很绅士的向hea半弯腰扔下脸色涨红恨不得撕碎眼前文函的hea大步离开。
砰的一声轻响,关上的房门挡住了hea愤怒的尖叫,嘴角上扬,讥讽的笑意一闪而过,大步往运动员后台赶去的黄忠没有想到陶惟竟然真的做到了,用自己无懈可击的倾情演绎狠狠的扇了裁判团一个响亮的耳光。
全世界都承认的报告和无法逾越的表演不单单证明了中国人根本不需要靠那份所谓的违禁药品来提高成绩,更用行动捍卫了祖国的尊严运动员的骄傲。
离开隔音效果超强的黄忠在震耳欲聋的歌声中,激动不已的一路小跑的冲进后台,脸上的激动还没收起,心却狠狠的颤抖了起来。
默默的站在场边极力忍耐的陶惟和满脸泪痕的马德明让黄忠上一刻还有些兴奋的心顿时沉了下来。
慢慢沉淀的双眼看向低着头用手臂挡住脸颊挡住眼帘的陶惟,低着头挺直脊背坚韧不拔的陶惟让黄忠心底刺疼。
十八岁,年仅十八岁的陶惟不仅仅用自己瘦弱的脊骨扛起了中国花滑队这杆大旗也在万众瞩目中捍卫了国家的尊严。
这一刻,没有人任何人可以否认陶惟的坚强、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否认陶惟是他们心中的英雄。
慢慢上前,轻轻拍了拍马德明的黄忠拉开马德明,掏出手绢拉下陶惟的手臂,把手绢按在了陶惟的脸颊上,渐渐侵湿的手绢被陶惟颤抖的双手拿起,使劲按了按,不断的深呼吸的陶惟努力控制失控的情绪。
半响,放下手绢的陶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到场边,深深的弯腰,无声的感激后,陶惟彻底消失在观众视线消失在摄像头下。
走进后台,如果不是通红的眼眶泄露出陶惟那一丝失控,一脸平静,昂首挺胸的陶惟根本看不出痛哭过。
掌声再次响起,后台来自十五个国家的运动员教练员用自己的掌声像陶惟表达了自己的敬意。
掌声还没有落下,走到陶惟身边的诺尔曼伸出手臂轻轻抱了一下陶惟,“你很棒。”
带着浓重口音的中国话在耳边响起,扯动嘴角露出一丝温和的陶惟轻声道谢同时回抱了一下诺尔曼。
一个个上前的身影,一个个炙热的拥抱,安慰着鼓励着,直到最后一个上前的荷兰籍运动员走到陶惟身边,一言不发的弯腰,直起腰的时候,一双认真的双眼看向陶惟,“很抱歉。”
虽然不明白对方说了什么,但那份歉然陶惟却看的清楚,呵呵的笑了一下的陶惟摇摇头,上前一步抱住这个与自己同样年纪的运动员,对事不对人的陶惟虽然不认为荷兰运动员要因为裁判的原因而说出歉然,但陶惟却接受这份真诚。
带着平和的温热让荷兰籍运动员楞了一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拍了拍陶惟的后背,松开手,比划着让陶惟等一下,咚咚咚的跑回自己的位置,拿出背包掏出本子和笔回到陶惟身边,快速的写下地址和一串数字撕下递给陶惟,同把本子递给陶惟,拜托陶惟给自己留下一个联系地址。
黄忠的翻译让大概猜出对方举动的陶惟失笑的点点头,一笔一划中,方方正正的楷书出现在小本子上,同时留下电话的陶惟把笔和本子还给对方。
一双双善意的眼神,一个个带着鼓励安慰的拥抱,让一度满心冰冷的陶惟感谢,感谢今日所给予的一切。
不管走上赛场他们之间有着怎样的激烈竞争,但这一刻,陶惟却看到了什么叫做运动精神。
回到自己位置,换下冰鞋穿上运动服的陶惟临走时再次表达了自己的感谢,背着包的陶惟走了,离开了这个带给自己无法忘却羞辱的赛场也离开了带给他满心温暖的对手。
而转身离去的陶惟并不知道,这一刻,留给对手留给世人那个坚韧不屈的身影却永远的刻在了在场每一个运动员的心中。
重新认识了中国认识中国运动员的各国选手通过陶惟看到了在那个遥远的中国有着一群让人敬佩的运动员。
或许是陶惟的倾情演绎感动了全世界的冰雪爱好者,也或许这次的事件影响太过于恶劣,用肢体语言倾情演绎的陶惟挥挥衣袖离开,可此次仲裁委员会和花样滑冰、短道速滑两大裁判团却正式迎来了来自奥委会的审查。
尤其是来自中国运动总局的那份抗议更是让奥委会难堪不已,与此同时四面八方传来的质疑声也让仲裁委员会更是疲惫不已,大篇幅的报到出现在一个又一个国家邮报,陶惟表演滑的光盘不断被翻刻,以闪电的速度传递到世界各个角落。
完全超越了技巧和表演的演绎,完美的用肢体语言去倾述坚韧不屈和浓浓爱国心的陶惟更是让所有的冰雪爱好者记住了这个来自遥远东方的十八岁青年。
尤其是短短一天,被翻出在94年冬奥会数次判罚判黑的hea极力维护美国选手的叫嚣更是使得整个运动界一片哗然,痛打落水狗的记者们蜂拥的挤进了日本,蹲守追踪,甚至一声声要求道歉的声浪更是让曾经嚣张的hea无处可躲。
当一个星期后,事件以无可控制的发展呈现时,奥委会的裁决终于下达,荷兰籍裁判员hea公开道歉消除不良影响,同时吊销了hea裁判资格。
仲裁委员会主席佩雷斯为没有完好执行监督履行职责的仲裁委会像受辱的中国运动员公开道歉,同时取消不良影响。
短道速滑裁判团主裁员公开道歉,为在此次事件中受到伤害的中国运动员万小东表达歉意。花样滑冰裁判团主裁员公开道歉,取消一切不良影响。
1998年2月20日,上午八点通过全球转播的卫星电视,由奥委会主席召开的记者招待会在奥运会还有三天结束时在长野召开,以奥委会主席为首的一行人出席了此次招待会,一个个出现在镜头内的身影,一句句表达歉然的道歉快速的传播。
坐在电视机前,看着电视中,那个神情憔悴眼带不甘懊悔的女裁判道歉,一脸解气的万小东从床上蹦下来跑到电视前,指着占据整个屏幕的头像。
“该、活该,让你嘚瑟,遭报应了吧,活该,不是裁判了俺看你还咋嘚瑟。”
满脸解气的万小东边嚷嚷边用手指一个劲的点电视中的hea。
明显瘦了许多的万小东因为嘴角的水泡,嘴角涂了一圈紫药水,可瞪大的双眼却依然带着愤恨,无声的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万小东身边,搂住万小东的肩膀把人带回的石杨把手中削好的苹果塞给万小东。
抬起头看着始终一脸平静的陶惟,石杨又想叹气,要说陶惟能不能,无疑的,重重的扇了对方一个响亮耳光的陶惟不仅仅捍卫了祖国的尊严替自己找回了面子,也用行动证明了中国运动员都是好样的。
虽然下台后,陶惟看似一切正常,可所有人都明白不是,看似平静的陶惟正在以肉眼可见不断的消瘦着。
短短一个星期的等待,本就不胖的陶惟脸颊已经有些塌窝,甚至连眼窝都微微凹进去的陶惟让一行人担忧不已。可吃的多睡的也多的陶惟就是在不断的掉分量。
本来以为陶惟是因为过不去心里的坎晚上睡不着,然而守了两个晚上的石杨、黄忠、马德明等人却知道根本不是,晚上七点就上床的陶惟基本上躺在床上立马就能睡过去,而且中间不醒,一觉到天亮。
马德明急的是满嘴起大泡,劝着哄着,甚至气急了高声质问,可陶惟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能吃能睡的陶惟从事情结束到现在一个星期的时间掉了十斤称,而同样不断掉分量的还有万小东,可万小东的瘦是有迹可循,陶惟却完全没有,这下子,黄忠受不了了,电话通知国内,直接由总局拍板,定下下午三点的机票回国,让两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先行回国。
下午三点,陶惟、万小东在石杨、马德明、杨国成的陪同下登上了飞往祖国的班机,为了更好的照顾两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直接定了商务舱的黄忠看着飞机冲上云霄才离开机场。几个小时候,晚上六点半,飞机降落在北京国际机场。
走出机舱,走下飞机,一路沉默的陶惟站在了祖国的土地上,没有任何征兆双脚刚刚踏在祖国坚实土地的那一刻,陶惟的眼泪蜂拥的涌出,大滴大滴的眼泪好像瞬间失去了控制,这一刻,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依靠,一直微笑着以平静示人的陶惟失声痛哭。
干哑的哭声有着能够把人逼疯的无力和刻骨的疼,好像丢失的触觉这一刻全部回到了身体里,尤其是右侧手肘的地方,更是好像被灼烧了似的疼的厉害。
一声声干哑的哭声让身后的石杨等人红了眼角,刻骨铭心的耻辱深深的印在了众人心头,没有经历无法明白那种好像被剥光衣服站在灯光下的辱,一句道歉虽然挽回了丢失的面子,可所有人都明白,找回的也仅仅是被扯掉的脸皮而已。
可伤害却不是一句道歉能够抹平的,抬起手臂用袖子擦了把眼泪的万小东大步走到陶惟身边,抓住陶惟的手臂,转过陶惟微微颤抖的身体,伸出手按住陶惟的眼睛,“二娃,咱不哭了,一会出去让人看着笑话,咱虽然没有得到冠军虽然没有带回金牌,可咱努力了,俺相信,老百姓们会明白的。”
用力的点着头,一次又一次的咽回喉间的哽咽,好半响才算控制住突然失控情绪的陶惟拉下万小东的手,使劲搓了搓脸颊,又拍了拍,挤出笑容,“看着咋样?还好吧?”
沙哑的嗓音努力挤出的笑容让马德明鼻头一酸,使劲眨了眨双眼,哈哈一笑的大步走到陶惟身边用力拍了拍陶惟的后背,“好,没事,走咱出去了。”
堵塞的喉咙粗哑的嗓音让陶惟脸上的笑容加深,用力扯动嘴角挺直脊背跟着马德明往外走。
一行人的身影刚刚走出闸口,霹雳啪啪的掌声在耳边响起,拥挤的通道两旁沾满了人,或是举着牌子或是挥舞着红旗,人群的尽头则是体育总局派来的代表。
“陶惟...。”
“好孩子....。”“陶惟,好样的。”“陶惟,你就是我们心中的冠军。”
噪杂的喊声不断的从人群中响起,一双双炙热的目光,一句句暖人心扉的话语让站在通道口的陶惟胸口发胀泛酸。
脸上的笑容加深,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灿烂一些在灿烂一些的陶惟并不知道,就是这抹灿烂的笑容却让人为之心酸。
站在人群后,满脸胡茬子的荣博远看着眼窝凹陷眼圈微红的陶惟,漆黑的眼眸越发的幽深,从知道陶惟参加比赛开始,把电视都搬到办公室的荣博远怎会不知道陶惟受了委屈,虽然中间经历了什么荣博远并不知道,但荣博远知道一定很难很难。
焦急、担忧,甚至心疼的荣博远守在电视三天,看到了陶惟精彩绝伦的表演也看到了泪洒冰场的那一跳。
那一刻,好像连心都停摆的荣博远真的很想赶到异国他乡抱住独自承受一切的陶惟。
短短的一个星期,陶惟瘦了,瘦了很多,虽然满脸笑容,虽然满目温和,可被死死压在体内那种疼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荣博远,陶惟累了伤了。
直到看着陶惟一次次道谢后离开机场,走出柱子后面的荣博远才缓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