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都可以探索梦境。
——就像每个人都能引火烧身。
梦境是混乱无序的,它是人类执念、幻想与一切情绪的集合体。
它不如神灵长眠之地般稳定。
它扭曲,并且危险。
当罗兰睁开眼时,他正站在暴风雪中。
他和伊妮德的帐篷被风雪吹得不知所踪,两个人的背包里,除了几盒湿透的火柴,一些硬面包和水,再无他物。
有谁在耳畔呼唤着他。
看看。
看看自己的手指,罗兰。
看看那是什么。
罗兰低头举起手掌。
一枚亮银色的戒指套在尾指上…
梦…?
“女士,我们在梦里?”罗兰用手遮着鼻子,朝身后大喊:“梦里?”
没人理他。
一层淡金色的烈焰覆在女人体表,融化了吹来的雪片。
她默然不语,只看着罗兰。
他前进,她就前进;他停步,她就在不远处停步。
‘如没有生命危险,我不会帮你。’
‘像一个探索者去探索。’
罗兰想起她说过的。
“我得找个遮挡风雪的地方。”罗兰自言自语。
否则他坚持不了太久。
放眼望去,没有一处不白。
雪山隐约的轮廓藏在风雪中。
罗兰颠了几下包裹,低着脑袋,一头扎进碎琼乱玉中。
风雪更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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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上没有可供遮蔽寒风之处。
随着行走时间渐长,罗兰感到自己的体温在迅速下降着:靴里的脚趾开始变得僵硬,鼻子感觉不到气流,甚至连眼睛都冻得肿胀发疼。
知觉渐渐消失。
扳手。
别跟我说话。
我在梦里。
我还不知道你在梦里?
罗兰:……
生气了。
没有。你既然有能耐屏蔽我,我猜,也有能耐走出这片雪地吧?
罗兰:……
已经气到脸上了。
下次…
伱不会想说‘下次一定’吧?
你怎么知道?
下次一定不屏蔽你。
你知道吗,罗兰。
这句话一丁点可信度都没有。
罗兰抽了抽鼻子,感觉脸像一块冰。
视线里的火焰带不来一丝暖意。它穿过风雪,将毫无起伏的僵死之地映在罗兰的眼中。
左边是不是有个…
雪洞?
没了我你可怎么办。
我永远不想失去你。
…哼哼。
谢谢。
火焰‘轰’地喷涌。
快走吧真是每一次都要说奇怪的话…下次!
绝对不屏蔽你。
我向万物之父发誓。
不行,向切莉·克洛伊和苏月发誓。
罗兰咯吱咯吱地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向雪洞前进。
不说话。
你这个死骗子。
罗兰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雪洞不远。
当他来到洞口时,就知道,这一定是人为挖掘的——除了遮掩洞口的、插在雪中的木板外,洞内还有一张铺在地上的毛毯,一盏亮着的油灯,一个不厚的羊皮册子,一把椅子。
他弯腰钻了进去,伊妮德收敛火焰,也跟了进去。
洞穴不大。
罗兰坐在毯子上,翻了翻。
这是一本日记。
上面没有具体日期,只是单纯的用数字记录时间,以及一些似是而非的文字。
……
‘三日。’
‘我们追踪到了它——爪痕明显。’
……
‘七日。’
‘它就在上空盘旋,但我们错过了。’
……
‘十五日。’
‘我们找不到它了。’
……
笔迹简短,日期跳跃。……
‘三十二日。’
‘食物充足,但精神疲惫。’
……
‘七十九日。’
‘风雪变大了。’
‘它在哪?’
……
‘一百二十五日。’
‘我们彻底失去了它的踪迹。’
‘得考虑撤离了。’
……
罗兰手指一顿。
笔记主人似乎在追踪什么…
你有没有想到一个人曾炫耀过类似的。
是啊,记忆犹新。
费南德斯说过的。
罗兰皱着眉,转向一言不发的女人。
伊妮德正抱着胳膊,优雅地斜腿坐在椅子上。
她见罗兰看过来,似乎也清楚罗兰要问什么。
“没错,这是费南德斯的梦境。或者说,他的幻想和执念——我不知他是否跟你说过,他曾在雪原上追捕一头枭兽。”
罗兰点头:“秘术器官那一课讲过。”
“那是在现实中,在醒时世界。”伊妮德手指划过墙壁,用指尖儿挖出一块雪:“而这里,是眠时世界,是梦境。”
“所以…”
她略戏谑地看着罗兰。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比如费南德斯幻想过的…”
话音刚落。
耳畔轰隆作响!
罗兰被这地动山摇的颤动晃了个趔趄。
他赶忙起身,从洞里爬出来。
顿时,脸色惨白。
于远处群山隐约的雪雾中。
竟是黄澄澄金镑组成的,铺天盖地的雪崩!
“或许你的秘无法延伸太远。”伊妮德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站在他旁边:“我可以告诉你,罗兰。”
“雪崩要来了。”
谁家的雪崩是金币组成的!
你那个傻大个队长成天都幻想什么!!
这已经是好消息了,我不敢想象倘若是克拉托弗…
啊,那一定是由小男孩组成的雪崩。
我说的是克拉托弗小姐,不是她爷爷。
不提男孩。
眼下来说,金币比雪片组成的雪崩绝对更骇人。
它的声音仿佛雷霆滚动,像一股金色的海啸,自雪峰涌来,转瞬炸起一片片巨大的雾!
铺天盖地。
“人跑不过雪崩。”
伊妮德不紧不慢提醒了一句。
“在梦里死去的人,现实中也会陷入长眠。”
罗兰没见过雪崩——他甚至都没亲眼见过雪。
去洞里,罗兰!
按我告诉你的做!
罗兰用力将洞外的几块木板拔出来,扭头钻进了雪洞里。依照扳手说的,用木板作为支撑,搭出了一个三角形的‘帐篷’。
用拳头凿实固定,再用靴子砸深。
然后钻了进去,将最后一块木板挡在头顶——
“女士?”他唤了一声。
伊妮德施施然钻了进来,躺在罗兰身边。
还悠然地将毯子叠好,当做枕头。
她一点都不紧张。
“这就是眠时世界,罗兰,没有逻辑,混乱强过秩序。仪式者的力量会被无限度削弱——而天灾,是最可怕的一类。”
罗兰呼着白气,心脏与地鸣轰隆交织。震耳的响动中,他提高声调:“我们怎么离开…?”
伊妮德看着他不说话,似笑非笑。
银戒心锚…心锚,心锚!
戒指内侧的凸起格外清晰。
但是…
该死。
“…我还没学到这一课,女士。”
罗兰拧了下戒指,幽幽叹息。
“因为根本就没有这一课。”伊妮德说:“如果能够随时离开。”
“我们为什么要说,眠时世界危险?”
她翻了个身,用力搂住罗兰,把他压在身下。
下一秒,世界变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