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79 成瘾的语言

用肉眼目睹空间一点点破碎是件会让人兴奋的事。

因为你没法用语言描述自己究竟看见了什么——对于莉莉安·萝丝·范西塔特来说,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感受到除了血肉丰盈之外,神秘世界的奇妙之处。

这该被称为‘奇迹’才对。

那些破碎的,不断繁衍壮大的‘刀刃’。

“你的奇迹很快就要杀死我们了。”罗兰脚下飞快,就像个浮在水面上的鸭子一样,上半身和下半身不处于同一个世界。

“你怎么一点冒险精神都没有。”

“如果你有,就该同意我给你的称呼,比如铁线蕨之类的…”

萝丝吃惊:“我的漂亮脸,可没有人会给自己的儿子起名叫‘猪鼻子’,就为了那丁点冒险精神。”

“你的意思是,我想的名字还不如个猪鼻子?”

“你哪里比得上猪鼻子。”萝丝撇嘴,前面的人却突然停步。

猝不及防的少女直直撞上了他的后背。

“…你成心是不是。”萝丝揉了揉生疼的鼻头:“你这个——”

她视线踏着罗兰的肩膀,后续的声音被喉咙掐断。

两人无声凝视着。

眼前的景象实在惊人。

——这是一间供信徒祷告的侧厅。

可除了那一路来见惯的蛛网和灰尘外,这里处处透着股‘邪教’味:

倒挂的十字。

赤红色的、血肉般坑洼腐烂的巨大十字倒挂在房间尽头。

墙壁上绘满了渎神之作:

胸前坠着银色十字的圣女被军人赎买,到了满是汗臭的营地,之后的污秽事让萝丝睁大了双眼。

那打开双臂、向凡人挥洒金光的圣徒,背后却刻着另一张啃食颅骨的恶脸。

圣十字的烛火不再为无知者驱散黑暗,反而点燃他们的血肉,灼烤他们的脂肪,将他们的筋条抽出来,将眼球穿成葡萄。

吮着吃。

天使的双翼是红色的,向下流淌着腥黄色的浓汁。

牧师们安于享乐,脚下匍匐着一圈又一圈赤*的孩子。

修女们遍身伤口,高举尖刺荆棘,抽打着跪伏的、比她们弱小的同类。

这些人的座位用金镑堆起来,用宝石点缀,用珍珠和白银描绘椅背顶尖的冠冕。

——而墙壁的另一边,房间的另一端,壁画就更有意思了。

操纵着血液的使者立于下侧,仿佛不屈的勇者昂首挺胸,怒视那高高在上的座位,朝那享乐毁人的‘圣洁’们大声呐喊——

壁画上没有文字,所以罗兰不知道他喊了什么。

也许是‘让我拯救他们’。

也许是‘让我坐那椅子’。

“有趣的画。”

萝丝干巴巴评价道。

这之后倒转的故事,还没有一开始圣女和军营那段吸引人——

她不在乎圣十字或者血肉摇篮,更不信仰这两个教义蛮横霸道的神灵。

“罗兰。”

她摸了摸墙壁上的刻痕,提醒罗兰,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那不断破碎繁衍的赤色刀刃,正缓缓切断他们的退路,一点点逼近这间祷告室。

“也许…”

罗兰盯着那依然泵动的巨大十字,喃喃:“也许是个简单又困难的谜题…给我点时间…”

“我给你一生。”萝丝耸耸肩,拉过角落的矮脚凳。

骑着,面对走廊。

她胳膊搭在椅背上,眼睛却紧盯来路。

她要在他们快死之前,跑过去对罗兰做那她一直不敢、也来不及做的…

不过,他们应该不会死。

罗兰·柯林斯可一定是未来的大人物,他比自己要聪明,要有天赋。

他是最好的仪式者,最优秀的男人,最让人着迷的疯子。

他绝不会不明不白的死在这怪诞的梦境里。

可实际上…

正如萝丝所想。

太多仪式者就是这样死去的。那些探索梦境的,热衷冒险,猜测自己的命运一片坦途,认为他们天生不凡、幸运环绕,总能在一个又一个的眠梦里找到那把前往塔顶的钥匙的。

可探险者越来越少,就证明,命运让这些自负不凡的人失望了。

这座座在黑海中飘荡,点燃了烛火的居屋,也是一个个牙齿锋利的陷阱。

“逆十字。”

罗兰忽然开口:

“萝丝。”

“嗯?”

“给我你的血。”

那本书里的知识…应该就是活命的钥匙。

而要用富奇诺语发出声音,必须用到鲜血。

但罗兰自己的血…

说实话,他如果敢在这儿割出伤口,恐怕会死的很漫长——古代天使的血脉令他的血液呈现出淡金色,并且,它们拥有同圣水一样…或者,比圣水更强的效力。

——现在这座梦境,明显与那个血肉造物主、畸变圣化之母有关。

在火药库里划燃一支火柴?

“血?”

“没错,你的血。”罗兰盯着缓缓蠕动的逆十字:“或许几滴。”

“我得找个…”

萝丝没问太多,眼睛在这不大的祈祷室里转了两圈——很快,她找了个黑铁烛台,拔掉蜡烛后,用衬衫擦了擦尖头,举着问:

“就几滴?”

“就几滴。”

罗兰给她解释了一下富奇诺语的使用方法。

过了几秒。

一根冰凉的手指贴在了罗兰的嘴唇上。

向下按了按。

“可你要怎么喝呢?”少女微微仰起头,感受着指腹传来的刺痛与热潮。

显然。

绿眼睛的执行力要比金眼睛的强上不少。

…………

……

‘倒挂。’

富奇诺语中的‘倒挂’和‘独一’相似,它们有十三个音节一模一样:当几颗血珠被卷入喉咙后,罗兰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能在一个短词中顺畅插入十几个不同声调的音节——

虽然都是轻读音节。

罗兰讲不清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就是能。

就像多了许多张嘴,或许多个他。

而这种简单而复杂的发音方式消耗的也并非喉咙,不用什么高超的技巧。

它只要覆盖在喉咙和唇瓣上的鲜血:

声音在‘吃’它们。

“倒挂。”

罗兰轻声说道。

那蠕动的十字开始融化成一缕缕纤细的赤红蛛丝,渐渐的,一扇绯红色的拱门缓缓浮现在他们面前。

“你说了什么?”

“倒挂。”

“…用我能听懂的话回答。”萝丝皱了皱眉:“这声音让我感觉有点难受,罗兰。”

“我不是正在用你能听懂——”

声音一顿。

这还是富奇诺语。

干渴之语。

罗兰下意识擦掉嘴唇上的鲜血,滚动喉咙,一股挥之不去的饥饿感自胃袋呼唤他…

‘使用我。’

‘永永远远地使用我。’

这语言会令人上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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