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和话音,含着小心、带着却步,姿态摆的不是一般的低,更仿佛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自卑感在其中。
见过不少求人帮忙请吃饭场面的郭一凡,停下闷头吃饭的动作,抬起头来。
好好端详几眼面前的两位老同学,面容之上、肤色暗沉、蜡黄无光,精神上尽现出疲惫和疲累。李妍瑾两眉之间,川字文形成的沟壑相较颇深,应是长久的皱眉导致。
夫妻二人,穿着的衣服,无论质量还是品味,只比划分到普普通通那一档,好上那么一点点。
曾有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之说,当今社会的发展速度更适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之言。
郭一凡默默猜测,不知他们来时,有没有经过刻意精心的梳洗打扮,若是有过刻意为之后,依然呈现出这般模样,可以肯定以及确定,两人这些年过的不但算不上好,也更不尽如人意。
甚至非常自信地认为,昔日的老同学整体看上去,至少比她大出两到三岁。
哪里有,像是和她做过同学的样子。
毕业以后,各自为营奋战了十几载,无论发生过多么互相看不对眼、不喜欢彼此的瞬间,交情也论不上好到哪去,或许只比最熟悉的陌生人强上一些。
冥冥中,做过同学的情份,仍残留有丝丝缕缕。
不管经历多少现实的摧残和雨打,人人内心深处都有着坚守的底线和善良,活生生的事例告诉郭一凡,与人为善,才是成功的根本。
今日被求到的人虽不是她,而是截止到目前为止,还不敢对任何人公开承认的恋人楚静一。
但望着桌上,低三下四的李妍瑾,心尖还是升起酸酸沉沉的堵意,不见任何酣畅淋漓的快感袭来。
曾每说一句话,恨不能撇上好几次嘴,翻上好几次白眼,带着一股子轻蔑和不屑的人,全世界就她找了一个好男友,就数她过得最幸福的人。
放下高傲和自尊,自降身份与身段。
竟听她,用到了‘求’字。
年少到而今,经历过邂逅、别离与重逢。
楚静一似乎也很喜欢对郭一凡说话时用到这个字,可那是她们沟通情感的调味剂、是与之撒娇、打情骂俏,哄死人不偿命的手段。
求之一字,不可以随随便便乱用。
李妍瑾绝对在心中呼唤了不下千万遍,才鼓足勇气和决心说出口来。
不止整顿饭没吃好,说完,眼神看也不敢看楚静一一眼。
求人请吃饭,就该有求人请吃饭的潜规则。
被请之人,似才是那个该摆出架势,拥有拿捏他人命脉的人。
大多数庸俗之人,似为了所谓的颜面,为了所谓的高人一等,争个你死我活。
拼命挣扎,劳碌一生。
或许,等的就是平凡的人生中,其中有那么几刻,不平凡地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小小年纪,便开始接受教育,家长与老师,告诉过每一个人。
人与人之间交往,无论身家多少,地位如何,不存在高低贵贱之分。
做人做事,能用到求时,说明需要帮忙的事算不上轻松,亦超出本身能力范围无数倍。
郭一凡与夫妻两人,一同转着头望向楚静一,那似把所有的期望全部寄托在她一个人身上,等她做出最终判决的希翼眼神,无声之中含着难以言说的莫大压力。
楚静一注定不是那庸俗之人,也不是那高不可攀的人,别人看到的高傲与清冷,是因不够了解她的为人。
只见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未曾开口,不发一言,身子缓缓向后倾去,靠在了背后的椅背,无视掉一行人直勾勾注视的目光,望向李妍瑾的脸庞。
散发出,傲人的气度,从容的身姿,似与生俱来,又似沉淀练就而成。
“可以先说来听听,什么事吗?”
“师姐,H大的郑教授,你认识对吗?”
“嗯,认识。”
“我妹妹想选他做导师,可他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接收,能不能请你去给说说情?”
李妍瑾说的快而急切,彷如垂死之前,握住了救命的良药。
短短几句对话,带给郭一凡的信息量,足够她沉下心思,脑中浮现出团团的迷雾。
H大?楚静一可是z大的,怎么会认识。
即使认识,交情又能有多深?李妍瑾又是怎么知道,楚静一认识那个什么郑教授的?
楚静一听完所求何事,转而变得眉头紧锁,面色凝重,微微低下头,似陷入深深的沉思,亦或在心间左右权衡一下利弊,想一想如何解决,想一想如何回复。
坐在一旁的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喘,生怕打扰了她的思路和决策。
渐渐的,大家静默之时,郭一凡事不关己,落的稍显轻松自在。
看着两位老同学的神色,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眼神到处乱放。
包间的环境,算不上雅致,更谈不上奢华,菜色也如寻常的家常便饭。请客之人的态度,更比不上陈意的热情、周到和细心,点菜时亦也没敢主动问上一问,要不要来上一瓶酒,为此顿饭增色点缀一番。
不是非要争取些什么,人之常情做的显然不够到位。
随着楚静一处在沉默中的时间越来越久,脸上的神色猜不透想要如何打算。
隐隐感到李妍瑾,注定要白白浪费了,扯下的颜面以及此顿饭钱。
果不其然,大师姐抬起头来时,再次直接望向李妍瑾,表情转换之后,带着莫名地为难。
“恐怕,我帮不了你。”
有着小人之心的郭一凡,面对很不待见自己的老同学,多么希望楚静一用的是缓兵之计,借机在为自己出口气,故意为难李妍瑾。
偏偏她的神色和语气,不像所想的那般龌蹉。
求人帮忙的话一经开口,哪有那么容易轻易打退堂鼓,总是要多搏上一搏,万一多说几句便成了呢。
李妍瑾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继续求情。
“师姐,也许让你为难了,可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只能求你想想办法,这可是我的亲妹妹,拜托你。”
“一个学生能遇见一位好的导师,我很清楚意味着什么,但我真的无能为力。”
楚静一享用着李妍瑾请的饭,拒绝人依旧不拖泥带水。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至亲至近之人,往往是许多、许多人的软肋。
李妍瑾虽然很招人烦,也不例外,沉浸在浓浓的失落中,似打碎了邀约前来幻想过的美梦,眼眶只在刹那,泛起隐隐的泪光,久久失神。
她的那份沉默和枯寂,影响到了在座的每一个人。
帮不上任何忙的郭一凡,一句话不说,贺家祥也同样不说一句话。
此情此景,楚静一似心有不忍,委婉地进行解释。
“妍瑾,你们俩个和一凡是同学,若是能帮我一定尽力。这件事,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们,而是郑老快退休了,他根本没有打算再收任何学生。”
“那天我和家祥去给郑教授送礼,见你从他办公室出来,便觉得有一线希望。来之前我对我爸妈说,以你的能力,一定能想到办法帮我妹妹,他们听了还特别开心。
现在怎么办?师姐。”
是的,怎么办?
父母的养育之恩,厚重无比,无以为报。
每一个在外打拼的人,努力奋斗、拼搏向上、积极进取,为了什么?
所有人,几乎似在提着一口气,向他人、向自己证明生命存在的价值,活着的意义。可以为家人和爱人遮风挡雨,可以为含辛茹苦养育自己长大成人的父母,带去无上的骄傲和荣光。
好似,孩子可以对自己失望,爱人也可以对自己失望。
唯独父母,不可以。
泪水低落脸颊,打湿了身前的衣衫,李妍瑾睁着泛红的双眼,无助地想要哭出声来。
那副凄楚的神情与容颜,让人不忍再看,更让人不忍再问。
低迷、压抑地气息,让人透不过气来。
楚静一声若羽毛,轻不可闻。
“非,郑老不可吗?”
话中有着丝丝无奈和强人所难,即使如此,听到问询,仍给李妍瑾带去了绝处逢生般地喜悦之情,快速抽出几张餐桌上摆放的纸巾,擦拭掉眼中莹莹闪烁的泪光。
“我也不是很懂,她为什么一定非要跟那个郑教授,只听我妹妹说,那个老教授带出来的学生都很厉害。”
“我可以理解,也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妹妹跟了他,人生至少成功了一半。”
什么样的人,这么牛?
上一所好学校,跟一个好老师,真的能一步冲天吗?
郭一凡迷糊着一张脸,猜不懂其中的门道,谁让她不喜欢看书学习呢。
登不上高处,便欣赏不到高处的风景。
楚静一更似想到了什么,勾起嘴角,深意非常,却没人敢问一问到底什么意思。
光是看身旁之人各自的神色,就能猜出三人内心不是一般地震惊。
随着楚静一脸庞之上,浮现出微微的笑意,气氛轻松不少,更似给身处黑暗的人,带去了看见光明的希望。
未见过给李妍瑾带去任何荣光的贺家祥,趁着这个功夫,双手举杯,满脸含笑,站起身子,举在了公认的大师姐面前。
“师姐,年轻时大家不懂事,请你多多包涵,妍瑾妹妹的事,拜托你了。”
“我可以去一趟,找郑教授说说情,不过有言在先,你们,不要抱太大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