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凌冽的寒风也没得拦住伍父外出的脚步,难得回来一趟,很是忙碌,家中的事只占据了他很小一部分心神,更多时间则花在了与京中官员走动。
往常原主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冉佳怡瞧着却有点奇怪,按理皇帝对伍家的不顺眼朝中很多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无处下手,兼之边关需要,这才勉强容忍。
这样的情况下,若伍家毫无其他心思,应当安分守己待在家中,避免与其他朝臣联络,当一个一心只有边关战事的武将,以免加深皇帝的怀疑,毕竟笼络朝廷官员的罪名对一个武官来说着实严重。
在这一点上,伍父看起来着实不像一个毫无异心的将军,那么,他又想做什么呢?
再好奇,有了伍父的叮嘱,伍母这里得不到更多消息,冉佳怡只得将疑惑压在心底,总归,一个个都不似表面上那么简单。
她将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慈幼院上,若是其他官家千金做,保不准会得一个营造好名声的目的,可冉佳怡已经是准皇后,做这些不过锦上添花,反倒为她增添了些好名声,如今京中普通老百姓谁不说未来皇后是一个有善心的。
老百姓们不晓得朝堂上的争斗,不知道皇帝老儿对伍家的提防,也不知道伍家是好是坏,那些离他们都太远了,但是,他们看在眼中的也会记在心里。
街角哪家的孩子命苦没了爹妈,巷尾哪户人家儿女不孝老人没了依靠,但凡真有困难的,寻到慈幼院总能吃个饱饭,若有一技之长,还能有一个可靠的活计。
冉佳怡办慈幼院也不是全无准备,都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一人手头的银子终究有限,再有心又能帮多少呢,教会了这些无依无靠的人技能,靠自己双手自食其力,才是长远之道。
于是,她的摊子也就扩得愈发大了,请了绣娘教女子和小孩们绣花,绣出来的东西总得有铺子兜售,教会了孩子和老人们做木匠、编竹篾,也得有专门的杂货铺,教会了人厨艺,还得开一间茶楼、客栈。
......
如此这般,冉佳怡的触角遍布各行各业,当然,都是些简单小成本的行业,像是青.楼、盐茶这些过于敏.感的行当,她是不会去碰的,否则免不了落一个与民争利的坏名声,还可能引人怀疑。
一开始自然是亏本的,可时日稍微久些,能做活的都安排了力所能及的活计,慈幼院勉强也能收支平衡,甚至略有富余,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本着出于做善事的名义,冉佳怡的这些行动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甚至于她还借此吸纳了不少想要做善事的官员家眷,当然也不排除是出于讨好她的心思。
但做好事就无需去想背后的目的了,总归是实打实的好事。
伍父难得忙里抽闲,还跟着她一起来慈幼院看过一遭,很是夸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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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父并没能在家中停留太久,约莫在家中待了半个月,等不及年关,就要急匆匆返程回边关,若不是女儿大婚,他压根没有回来的机会,因此虽然有遗憾,可对于此行的收获还是满意的。
皇帝的心思并不难猜测,无非拿女儿做人质罢了,只要两边还维持着明面上的和谐,女儿就不会有事,但若争端闹到了明面上,后宫后宅的女人们都插不上手,所以自己在边关足够给力,想来皇帝也做不了什么。
临走前的最后一.夜,伍将军看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仍止不住心中的感伤。
伍家男丁生来就背负了保卫大靖边关的使命,从会走、会跑开始,就要加入武将的训练,只有女儿,尤其这个嫡出女儿,他却是下了几分功夫疼的,可谓掌上明珠也不为过。
可惜命不好,被皇帝看中了,否则嫁入其他人家,只要伍家不倒,定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可惜,该来的到底来了,嫁入皇家,注定一辈子如履薄冰。
在这一刻,伍将军感觉自己诡异得分为了两个人,一个身为女儿的父亲,自是满心疼惜和遗憾,另一个作为伍家的家主,又不得不冷心冷肺分析一切利弊。
很多话,他一个父亲不好跟女儿多说,可该说的,他都跟妻子说了,等自己走了,妻子自然会将这些话转达,享受了该享受的,自然要承受该承受的。
最后,他也只说了一句,“进了宫一切小心。”
“女儿明白,爹爹你也一路小心。”冉佳怡颔首应下,她定会谨言慎行,不给人挑刺的把柄,再一击必中。
伍将军甫一离开,原本热闹的将军府登时沉寂下来,宁静中又蕴含着什么不可言说的风暴。
伍家三哥四哥愈加群学苦练,伍母说,两人大了,明年这个时候恐怕也要前往边关,叫冉佳怡心中很是不好受,可想到原主的遭遇,这股子难受就消失了。
除去这些,伍母这阵子还跟她说了很多很多,关于前朝与后宫,京城与边关,皇帝与伍家,种种相关都说了一遍,一副大婚前对女儿倾囊相授的样子,冉佳怡却很明白听出了其中的夹带私货。
言语间,一副伍家劳苦功高,皇帝却犯了疑心病的模样,只是到底是亲生女儿,其中对女儿的担忧不是假的。
“娘,只要爹守卫好大靖国土,咱们一家也安安分分,想必皇上会看见咱们的忠心,女儿在宫中也就不愁了。“说这话时,冉佳怡语气轻松,还不忘偷觑伍母的神色变化,虽只是一瞬间,她却可以肯定伍母有一丝不自在。
如此,也更加深了她心中的猜测,想必皇帝和伍家,谁也不无辜。
说不清谁先动的心思,伍家和皇族相互辅佐传承几代,也或许不是这一代才起的心思,局势发展到如今,已无法扭转,只能论一个成王败寇。
既然哪一方成了她都少不的一个悲惨的解决,那何不她成为这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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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家的这个春节格外热闹,有着伍父前阵子的左右逢源,作为未来的外戚,虽然明眼人眼里这个皇后的位置就如那烫手的山芋,可保不齐成了儿女亲家就能冰释前嫌,少不得先讨好一二,加上不知情的讨好巴结,伍家门前门庭若市,却再次招了皇帝的眼。
皇帝如今刚过二十,是先皇手把手教导长大的嫡长子,虽则上面有几位庶出皇兄,可作为中宫嫡出,天然占据了正统,兼之资质聪慧,上位一路顺风。
先帝是一位明君,在位期间大靖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给儿子留下了一个丰盈富足的江山,继任者也有了足够折腾的资本。
若说先帝对伍家尚有几分复杂难辨的心思,现任皇帝对伍家就是全然的忌惮究其原因,概在边关局势发展。
先帝接手江山时,边关突厥贼心不死,蠢蠢欲动,伍将军适时站出,成为抵御突厥的一员猛将,那时尚且君臣相得,可随着边关逐渐安稳,昔日的功臣也变得尤为刺眼,尤其大靖兵权几乎握于一人之手,屁股下面的皇位成了热锅。
只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或许担心狗急跳墙、或许碍于年少情谊,先帝始终戒备,却未曾下狠手,传位给儿子时还不忘殷殷叮嘱,要好生抚慰按压,不可操之过急。
年轻力壮、少年得意的皇帝,总免不了想做出几分成绩的心思,给逝去的先皇、给朝臣乃至给天下百姓一个下马威,选中的首要对象就是伍家。
可伍家没有明显的把柄,皇帝也只能在一些小事上做手脚,纯粹恶心人。
这几年,伍家军的粮草户部几乎从未充足供给,甚至伍家还要隐隐贴出不少,要不是早些年打仗家底丰收,恐怕早就支撑不住。
伍将军心中也憋着一股火呢,心道要不是看在你老子的份上,能任一个毛头小子这般欺压,可君为臣纲,再不服气也只得忍着。
总之,两边谁也不服气谁,谁也奈何不了谁,就这么僵持住,朝堂上硝烟弥漫,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本来这么僵持着也就罢了,谁知皇帝神来一笔,封了伍家颇为受宠的嫡女为后,也不知打的哪门子算盘。
有人猜测是皇帝服软拉拢,也有人猜测是要挟,但不管哪种,这门婚事都得办得热热闹闹,不失了两家的颜面。
圣旨是自己下的,可看着朝臣们都去巴结伍家,生性多疑的皇帝又忍不住猜测,是不是伍家结党营私,商量着谋朝篡位。
未来皇后又如何,没有自己的首肯,皇后还比不上一个受宠的妃子。
那伍家嫡女更是心思深沉,办了一个什么慈幼院笼络百姓,一点没有遮掩,还没进宫就把自己当做皇后了不成。
看一个人不顺眼时,便只看得见缺点,正如此刻的皇帝,看伍家上下哪哪都不顺心,对待大婚之事更是懒得上心。
皇帝可以不上心,下面的人却不能不小心谨慎。
钦天监小心算好的黄道吉日,礼部精心准备的大婚仪式与册封流程,工部翻修宫殿与,户部大手笔的拨银子,刑部已经拟好了大赦天下的名单,吏部更是悄摸摸伍家亲眷的考评往上拔了一级,更别说兵部的热闹喜庆了。
总而言之,一切正常的举动,在皇帝看来,都是伍家的罪过。
饶是再不愿意,日子一天天的临近,皇帝脸色一日臭过一日,前朝后宫人人噤若寒蝉,唯恐招来灾祸。
伍家却是一片喜气洋洋,内里如何担忧且不提,面对外人总得是一副欢喜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