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领着皇帝的贴身太监福贵总管过来的时候,冉佳怡正施施然坐在自己的宫殿,任由宫女用凤仙花汁涂抹着粉.嫩的指甲,那模样好不悠闲自在,全然不像刚刚捅出偌大窟窿的始作俑者。
福贵跟随皇帝几十年,对后宫了如指掌,前朝事耳濡目染的多了,也大概懂得几分,故而此时面对这位皇后的态度也有所变化。
他不敢保证这位皇后以后一定会受宠,可敢拿项上人头保证,皇后的位置一定稳稳妥妥、一生无忧,毫不夸张的说,这一项功绩甚至远超几代帝皇,当然,这话众人心里都清楚,可没人知道。
听着福贵小心讨好的声音,冉佳怡的指甲也终于涂好,轻轻呼了口气,她才起身回屋收拾着装。
在自己的宫殿,她穿着的一直是皇后的常服,虽说也是皇后的规制,可到底不够正式,去前朝众多大臣面前,还是正装比较好。
丫鬟们小心侍候着娘娘穿戴上皇后的朝服,在要给自己戴上那足有七八斤重的头面时,连忙制止。
今日要耽搁的时间估摸不断,这要戴上去,威严有了,可她的脖子也别想要了。
另挑选一套头面戴上,确认自己浑身上下无懈可击,冉佳怡这才坐上前往前殿的轿辇。
轿辇晃晃悠悠往前面行去,逐渐到了冉佳怡不怎么熟悉的地方,这地方她只来过一次,还是大婚之时,后来再没了机会。
远远瞧见正殿,轿辇先行停下,冉佳怡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轿辇,让三个丫鬟捧着三盆盆栽一样的作物,昂首挺胸继续往前。
远处看大殿已是庄严肃穆,近处看更是气势逼人,这本是她一辈子也不能踏足的地方,准确点说,是身为女子一辈子也踏足不了的地方,哪怕她有皇后乃至太后之尊。
及至到了门前,一行人停下,守门的侍卫连忙进去禀告,不多时,一声洪亮且刺耳的“宣”传来,冉佳怡再次迈开脚步。
待得跨过门槛,迎面对上的便是朝臣们囧囧有神的目光,叫人有些瘆得慌。
规矩行完礼,皇帝急不可耐将人招到近前,“皇后,听闻......可是真的?”
那语气听着像是高兴,又有点像是咬牙切齿,冉佳怡好笑,勉强抑制没有笑出声来,再次恭敬行礼,让留在原地的经丫鬟一齐上前。
众人这才看到,原来皇后身边的丫鬟低眉顺眼、没有一点存在感,其实手头捧着东西。
再一看,盆里种着不知何种作物,恰好三盆,与先前所说三种高产量作物对上,大臣们一个个看稀奇似的,死死盯住不放,想要看出个一二三来。
但其实再寻常不过的作物,还能瞧出什么来不成。
皇帝同样瞪了半天,同样什么也没发现,这才将目光投向其主人,自己的皇后。
这位往日几乎没怎么正经打量过的皇后,年轻美貌是有的,可此时更令他好奇的却是,对方酒精是什么时候开始筹谋这一切的,是一场巧合、还是蓄意的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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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佳怡出足了风头,这才笑盈盈对着皇帝及朝臣们介绍起来:“这三种植物是本宫偶然间发现产量极高,想到百姓们食不果腹,便令下面人小心侍候着,种了两季确定亩产前斤,这才敢献于皇帝陛下,祝愿陛下千秋万载,祝大靖朝继往开来、繁荣昌盛。”
大帽子一扣,朝臣们不管如何作想,此时都齐齐跪下,异口同声:“祝愿陛下千秋万载,祝大靖朝继往开来、繁荣昌盛。
高呼声震天,听得皇帝龙心大悦,此等好消息之下,他也顾不得埋怨,为什么这么好的东西会是由皇后发现呈上来的呢
在如此大功绩面前,伍家那些事只能称鸡毛蒜皮的小事,皇帝全然不在意,只是吩咐重新站回自己身边的福贵道:“福贵,你待会跟着皇后去看看,若是真的,朕必有重赏。”
“诺。”福贵也喜笑颜开的应下,比起皇帝,其实他更为高兴。
皇帝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只有没胃口的时候,何曾有过吃不饱,因此虽然高兴,可到底有限。
但福贵就不同了,哪个进宫做太监的背后没有点辛酸,别看他如今这般连朝中大臣都要奉承,可说到底也就是一个谁都看不起的低贱太监,在进宫前乃至进宫后,都有一段很是艰难的日子,也是命好,混到皇帝身边,才有了如今的风光。
想起记忆身处,那些吃不饱饭、穿不暖衣的日子,其实他还算顺利的,当年庐州饥荒,卖儿卖女的不计其数,死在饥荒里的爹娘,没有活下去的二弟三弟、还有不知被卖到何处的几个姐妹,福贵眼中隐约可见一丝晶莹。
他是个太监,不懂什么大道理,在这深宫之中,他唯一要做的就是伺候好皇帝,往日唯一的愿望也就是能攒够养老钱,日后年老也能有一处安身立命之处,为此他收受贿赂、做过不少坏事。
但现在,他真心期盼这一切都是真的,真心希望,皇后娘娘的神奇作物真的能够亩产千金,拯救无数的贫苦百姓,就当这是他最后的良心。
如福贵这般所思所想的朝臣们自然不在少数,可也有更多考虑更为深远的,面上虽然看着高兴,可心已经彻底沉了下去。
百姓们能吃饱,对于整个大靖朝而言当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对于有些世家大族的豪门来说,可就未必了。
当然,这些人不在冉佳怡的考虑范围内,她既然选择了将作物的消息如此张扬的宣布出来,就已经占了首功,在此之后,每一位种植这些作物、能吃饱饭的农民都会知道是她发现并且献出了这些作物。
只要有这层功劳在,她只要不明目张胆地起兵造反,这辈子都能嚣张肆意的活着。
福贵带着几个丫鬟匆匆下去,确定所谓的真相,朝堂上却已然炸开了锅,朝臣们议论纷纷,都在讨论这件事可能带来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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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个来得突然的消息,恐怕在场心情最为复杂的应当是皇帝。
伦理,于江山社稷有功,他应当高兴的,毕竟这足以他毫不心虚给自己冠上“千古一帝“的名号,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即使将来大靖朝没了,可传唱他在位功绩的依旧不少。
可论情感·,皇帝心中到底有那么一点异样,这大好消息是自己厌恶的伍家女皇后提出来的,甚至可以说功劳比自己还大,这也不是不能忍,但是,更让皇帝痛心的是,这般大好局面,就要断在自己手上了。
别说什么将来皇位也是传给侄子,肥水不流外人田,压根不亲的侄子难不成还能算是内人不成。
原本已经渐渐接受自己不能生事实的皇帝,此时只要一想,就觉得心口滋滋流血,扎得他心肝脾肺肾都疼。
但他是皇帝,皇帝就不能意气用事,勉强挤出一个笑,他思考起能给皇后什么赏赐。
此等重大功劳,赏赐一般的金银珠宝没有任何意义,偏皇后也没有子嗣,不能加封后人,那么,总不能去封眼中钉肉中刺的伍家人吧。
不,绝对不要,想想给伍家人加封进爵的场景,皇帝胸口堵着的那口气更不顺了。
用力抚抚胸口,皇帝缓缓开口:“皇后,你此番立了打工,可有什么想要的。”最终,他选择将这个巨鼎全交给皇后自己,总归不管他愿不愿意,这一回大赏是注定的。
皇帝这么问,冉佳怡当然不能直接提要求,而是好生谦虚了一番,等皇帝问第三遍的时候,她才说出早已想好的要求。
“托皇上仁慈,本宫不缺任何东西,那这上次本宫愿为天下百姓替皇上请一道旨意。”
皇帝左眼皮微微跳了跳,只觉不好,硬着头皮问:“皇后直说便是。”
冉佳怡这才没继续卖关子,而是开口道:“启禀皇上,这三种作物虽然臣妾已经命人栽种过两季,基本可以确保产量,可老百姓们却不知道,臣妾在此请求皇上,对愿意今年栽种新作物的农民,免去赋税。”
免去赋税,其实是为了鼓励百姓种植新作物,让人贸然接受新事物很难,可若是有利可图,想来愿意种的应当会多些,早日推广开来,才是正道。
至于皇帝所说的赏赐,她压根不需要,她一个女子已是皇后,总不能真想皇帝请求上朝的权利吧,至于伍家,有她这一出在,以后兵权未必能保住,可一家子的命确实肯定可以保住的,那么其他的,也就无关紧要,倒不如拿这请求再换个好名声。
意料之中,皇帝被这个请求噎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他才缓过气来,”这本就应该,何谈给皇后你的赏赐。“虽是这么说,可到底没再开口让她提要求,还是心虚吧。
作为三种作物的贡献人,冉佳怡发挥的作用也就到此为止,后续更细节的东西可以让下面的人安排去做,毕竟她一个皇后又没办法真的去种田,至于这些带来的影响是好是坏,就交由这群朝臣们自己思考吧。
留下一地狼藉,冉佳怡深藏功与名,就这么离开。
而殿堂里,大臣们还在继续争吵。
这些大臣又分为两派,一派以百姓利益为先,百姓能吃饱饭,自然认为这是好事。还有一派以自己利益乃至阶层利益为先,此举动摇了阶层的根本,甚至于敏锐的,隐隐察觉到背后隐藏的更大危机,只是,不管如何看待,大势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