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继的事,大房当然是不同意的,儿子再多也不嫌多,哪有这么简单送人的,更重要的是,过继给二房也没有什么好处,倒不是说他们要卖儿子赚钱,只是自家兄弟过继依旧住在一个屋檐下,要是条件好些也勉强能接受,可就二房这样的,他们过继图什么,图以后儿子过去给几个姐妹撑腰嘛。
二房则没有明确表态,韩老头韩婆子说什么都应,就是不吭声,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反对。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明显大房就是那手心肉,作为以后给老两口养老的大房,在韩家拥有着独特的地位,独特到即使在韩家独断专行的韩婆子、也不会真的去勉强人。
只是,这样的压力对于韩大嫂来说也很是烦心。
这不,一家子刚吃过晚饭,正准备起身离开,就听见韩婆子发难。
“老大,老大家的,你们到底什么想法,都说一说吧。”
韩大嫂还想糊弄过去,笑呵呵道:“娘,你说什么呢。”
韩婆子这阵子是白天急、晚上也急,急到看二房那几个丫头都觉得碍眼,偏老二家的当宝贝,都几岁的娃了还抱进屋里养,也不怕耽误生她的宝贝孙子。
见大儿媳还想打哈哈,韩婆子不干了:“除了你们二弟家的过继,还有什么事。”
“过继”一词瞬间使得整个厅堂都安静下来,四周寂静得落针可闻。
好一会儿,韩大嫂才艰涩开口,试图祸水东引:“娘,二弟他们也不一定愿意呢。”
韩婆子当即撅了回去:“你二弟没儿子,怎么可能不同意。”都不用问,韩婆子自己就万分笃定这个事实。
韩大嫂仍不放弃:“二弟,二弟妹,娘问你们愿不愿意呢。”
韩二柱刚才一直保持沉默,此时无法继续保持沉默,更是着急,他自觉还年轻,如何就要母亲这样着急,若是过继了,再生了自己的孩子可如何是好。
但面对韩母的提问,他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回答地倒也合心意:”一切都听娘的。“
得到满意的回答,韩婆子得意的眼神瞄向大儿媳,婆媳间的氛围似乎总是这样奇怪,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面对婆母时不时的抽风,韩大嫂并不在意。
“老大家的,你也听见了。”
韩大嫂面上难得现出点怒气,往常看在长辈的份上,有些无理取闹的刁难她忍也就忍了,可如今是要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哪有那么简单。
她有的是底气,娘家给力,在夫家生了三个儿子,又和丈夫一条心,韩大嫂可以算得上是村中成功妇人的典范,
说到底,韩母也就是一个纸老虎,韩大嫂并不畏惧婆母的刁难,至于更多的,韩家这种情况,离了她,男人和三个孩子没人照顾,难道还有钱再娶一个不成?
“娘,我说了您别生气,我不同意,我三个儿子不假,可难道不是我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的养大,怎么就非要给二弟二弟妹了。”
听到这个回答,韩母并不意外,更多的是生气:“你也知道是你们二弟,老大,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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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老大更是左右为难,不敢说话,他一向是个精明的,不做赔本买卖,过继当然是不可能过继的,但也有其他办法不是。
“娘,其实我也是不同意过继的。”
韩母见大儿子也这样,当即就要发火,“老大,那可是你亲弟弟,你忍心见他没有后人送终。”
面对这股怒气,韩老大并不害怕,“娘,你眼里儿子就是这样的人,二弟也是我弟弟,我这个做大哥的当然关心,可,你也不看看二弟他到底愿不愿意吗。”
“他敢。”韩母闻言立即转头瞪向二儿子,见他低着头不敢看自己,当下心就冷了半截,敢情就她在这儿多事,人两头都不愿意,她一个人兴冲冲的有什么意思?
韩母只觉得一番好心喂了狼肝肺,这一次两个都不识好歹,到时候她怕是埋进土里多少年,作甚操这些有的没的心。
“行了,反正我是管不了你们了,你们爱咋地咋地吧,我是不管了。”
韩母怒气之下也懒得和他们再说,当即就要离开,却被韩老头拦住。
老妻被儿子媳妇气着了,他老头子真的是要为她出头的,他肃着一张脸,凭是任何人都能看出他脸上的不高兴来:
“你们也别埋怨我和你娘,就你们四个孩子,总归都是为了你们好。也别急着否认,老大家的,我知道你是不愿意把自己的儿子给了人、吃了亏,可是你想想二房如果以后都没有儿子,二房现在的房子我就做主给你们。
韩老头用的就是再浅显不过的利诱,可韩大哥大嫂确实心动了,之前说来说去不同意,不过是无利可图,但如果韩老头作为一家之主能做出这样的承诺,想到二房那一片占地不小的面积,这件事情还是可以考虑的,总归多住一起,天天都能见着,名义上也没有那么重要。
大房是高兴,二房两口子却是更不高兴了,这不明摆着说他们以后生不出儿子嘛,这搁谁能高兴,且人还没来,就先觊觎上了自家屋子,实在叫人欢迎不起来。
韩父瞧见更是无奈,这大房一家精明了点,可并不惹他生气,精明才不吃亏,这二房两口子就实在蠢笨了些。
现在惹恼了大房,对他们有什么好处,退一万步,两口子这么大了,即使过两年生了儿子,将来养大也艰难,二房几个女儿都大了,将来还需要几个堂兄弟撑腰,不得把关系搞好?
对聪明人,韩父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对笨人,却只能摆事实讲道理,“你们也别生气,我说这话,是指你们没有自己儿子的情况下,就是不过继,将来百年之后这房子也要留在韩家的,言下之意,就是不可能把宅子给几个姊妹。
韩二柱这下听了顿觉不一样,仿佛自己拿了死后用不上的宅子换了一个看得着的便宜儿子,将来还得给自己养老送终,算起来也不亏的样子。
见两房人都面有意动,韩老头继续趁热打铁,将自己思索了几天的主意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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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你娘问了一通,我也算明白你们意思了,一个不愿意过继,”他瞅见了眼大儿子,指向明确,至于大儿媳的不好,那是老大该教的,他做公公的不好多说。
说完又瞪了眼老二,“你也是,难道我们还会害你不成。”
韩二柱连道不敢,韩老头两边各打三十大板,这才算作罢。
“行,你们都不愿意说,那今天这主意就我替你们定了,也省得一家人后面继续吵吵闹闹。”
众人洗耳恭听,看一家之主的韩老头做了什么决定。
韩老头抚了抚自己并不长的短须,故作高深道:“老二,就是现在不提过继的事情,但你没有儿子,总是让我和你娘担心啊。”
这个话题不论提多少遍,都是韩二柱的痛脚,没儿子被他视作人生中最大的污点,虽说世情大多苛责女子,可他作为男人没有儿子,在外面受到的嘲笑也绝对不少。
他低着头脸臊得通红,说出的话如蚊子讷讷,“爹你说怎么办,儿子都照做。”
“依我看现在提过继确实为时尚早,但趁着我和你娘还能动、也能做你们几分主,就先把事情说好了。
老大家的,不管过不过继,以后你们家都要出一个男丁给老二披麻戴孝,你可愿意?“
韩老大点点头,这自没有不乐意的,好歹也是亲叔,要是不去,也得被人戳脊梁骨。
韩老头满意,看向老二,“老二家的,要是以后你家一直没有儿子,那大房的出一个儿子给你摔盆打幡,你那处屋子和剩的钱财都给他,你可愿意?”
韩老二想想屋子起码得是自己死后的事情,至于钱财更是没有多少,便也答应了。
好,若是老二家到时候有了自己的儿子,自然最好,要是没有,就按照我刚才说的办,你们都没有意见吧?“
这下子,没有人有意见了,皆大欢喜,一场矛盾总算消弭。
韩老头带着韩婆子率先离开,其他三房才依次起身离开,无意间,韩大嫂的眼神和二弟媳对视了下,见对方眼中仍有不满,有些诧异却也并不在意,这个弟媳她一向是不放在心上的。
若论现场还有谁最不满意的,除了韩母就是韩四妹了,作为知道未来的唯二两人,想到自家偌大家产都要拱手让给他人,谁能愿意。
在其他几个姐妹还有些懵懂的时候,有着成年人灵魂的韩四妹轻易听懂了事情的经过,在主桌有商有量的时候,韩四妹急得不停拽韩母衣袖,希冀母亲能说句话。
可惜,韩母在韩家一向没存在感,说话没分量,且她也没这个胆子,大嫂敢说是因为她是这个家以后的当家人,她连个儿子都没有,哪有说话的地儿。
再者说了,要真心接受了自己以后没有儿子的可能,拿钱换个儿子回来,也不是不可以。
想到儿子,韩母蓦的想起一件事情,女儿跟她说了很多关于未来的事情,她家的日子是多么富裕,生意有多么兴隆,可却从来没说过,家里会有一个儿子,这是不是说明,自己注定了没有儿子的命。
一旦想到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属于自己的儿子,之前得知以后自家会发大财的兴奋似乎都减轻很多,没有儿子,有再多钱财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