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佳怡一个人看摊也就不急着回去,卖完早高峰一波,人慢慢少了,最后稀稀疏疏好半天才会有一个顾客上门,冉佳怡坐在带来的小椅上,得以歇息片刻。
到了十一点,冉佳怡才收摊回家,今日足足用掉了一盆半的面团,冉佳怡边坐着边锤锤酸痛的胳膊,感叹这赚的着实都是辛苦钱。
薛茂搬货的码头管一顿午饭,中午是不回来的,冉佳怡不需要准备饭食,索性自己囫囵吃了两个烙饼,又和边上摊位的换了一杯豆浆,午饭也就对付过去了。
回到家里,冉佳怡无力收拾,先去睡了一觉,到半下午才有精神起身。
虽然才两天的时间,但冉佳怡清楚,以现在的状况、要是不出意外的话,她的这门生意是可以继续做下去的。但如果只是做小生意,也未免太无趣、太没有追求了。
再者原主现在所面临的问题也不是赚到钱就可以完全解决的,经济条件只是基础,能够让他有足够的话语权,但这话语究竟该是如何,则看原主的思想境界了。
原主在的时候最为顾忌的就是薛母,因为婆母的身份、因为经济的制约,只能乖乖听话。
那不是因为原主真就觉得她说的是对的,不过是在人手底下过日子,但如今已经离开了薛家,距离这么远,薛母实际已经很难掌控她的生活了,至少在经济条件上是没有办法的。
但她还有最大的一个利器,那就是薛茂,在她的权威下乖乖听话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原主的丈夫,才是真正能影响到她生活的。
要说原主和薛茂两夫妻唯一的矛盾点就在于穷且没有儿子,穷这一点只要时间足够,自然能解决,没有儿子这个问题却是始终横亘其中的。
要说没有儿子是什么天大的问题嘛,当然不是,又不是自己得了绝症要死要活的,起码他们还有三个女儿在,可对于如今的乡下人而言,没有儿子就是天大的错,这份错只有两分会在男方,大头的八分都在女方。
如今占据这具身体的是冉佳怡——一个接受过现代化教育的现代女性,自然能够理性的分辨这其中道理,但原主作为一个乡下妇女却是不能够的,或者说,即使她内心认同,但也依旧无法说服自己的丈夫、婆家以及村中众人,这些人的留言足以将她撕的四分五裂。
薛家和村里人的思想冉佳怡暂时改变不了,但就在身边的薛茂,冉佳怡却是可以潜移默化的引导。
这得益于他们如今所处的大环境,津门作为整个华国当今最为开放的港口城市,是华国最早接受先进思想与理念的城市之一,外来文化的引导加上本土文化的发酵,让他们在经济、文化上远远领先国内绝大多数落后城市。
可以说,全新的世界就在眼前,只看他们愿不愿意去推开这扇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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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佳怡自然是乐意的,但面临的首要问题就是,她不怎么识得字。
作为一个只读了半截小学的半文盲,以原主这样的身份,冉佳怡自然是不能说出什么大道理的,但如果她同津门这些女性一样呢。
冉佳怡动心了,提升学历,她第一反应就是夜大,这是最适合她如今状况的,来到大城市,受到刺激开始学习,最后被周围的先进思想同步,有力的辩驳生儿言论,她为自己接下来的转变画好了路线在,只等实施。
心中有了盘算,冉佳怡的动作也急,出了几分不是钱似的,不紧不慢。
他们来的时候是七月中,过去两个多月,早已错过了开学的九月份,也不知道如今是否还来得及赶上今年的开课。
冉佳怡一边收拾着家中,一边做着计划,对将来的生活也就有了几分期许。
于是,傍晚时分,带着满身疲惫归家的薛茂,就听到了这么个消息。
那一瞬间,薛茂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妻子小学都没念完他是知道的,乡下都这样,他自己也就一个初中毕业。比小学好不到哪里去。
而且比起妻子是家里不给读,他纯粹是自己读不下去,宁愿早早的下地干活,累点苦点都不愿意去读那压根看不懂的书,上那听不懂的课。
“怎么突然想起继续读书了?”薛茂是真疑惑,以往也没见妻子有多么爱好学习。
冉佳怡倒也不扯那些自己热爱学习的虚话,而是从实际出发:“你也知道我当时小学没毕业,认不了多少字。若是还在乡下自然不用考虑这些。但如今出门在外,我又是摆摊做生意的,多少要认识些字。
再者说了,多读点书总不是坏事,起码出门不会被人骗了。而且我听人说了,现在这夜校花不了几个钱,读出来的文凭也是认的。”
一套一套的,薛茂没听进去多少,只知道妻子这是认真的·,一下子头大了。
他勉强混了个初中,妻子再继续肯定也是读初中,那岂不是说,妻子很快要超过自己。
虽然不觉得妻子能读出来个什么,可出于男人微妙的自尊心,他内心其实有点不甘愿的,可又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得嗯嗯胡乱应了,心里不免抱着几分时隔多年也许妻子压根学不进去的阴暗想法。
然而,接下来围观妻子积极寻找学校、办理入学,领到课本后充满憧憬的模样,都让薛茂颇为不好受,妻子也曾玩笑般让他也一起学,他是不愿意的,读了又有什么用呢。
冉佳怡自顾学自己的,有用没用以后自然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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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摊子也照常摆着,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她的身边随时放着一本书,若是人少了,总是要拿起来翻两页的,这一异常的行为也为她在一群摊子中间大大扬了名。
如今人家说起她来,除了那烙饼摊子,还多了一个爱知识的先进分子头衔,叫冉佳怡颇为不好意思。
其实这一圈摆摊的商贩里,有没甚学历的,可初中乃至高中学历的也不在少数,基本都是前几年国营工厂大批倒闭、改制的下岗工人,迫于生计干了这买卖行当,开始还不乐意,等赚了钱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除去手不释卷外,为了晚上的夜校学习,冉佳怡还不得不被迫缩减了上午的摆摊时间,原先早上九点之后客人虽然少,但她等到十一点多少能再卖出去些。
现在冉佳怡只等到十点,十点一过立马收拾摊子回家,趁着晌午将家中琐事处理好,中午略微休息一会儿就起来读书,到了半下午又得开始准备第二天的材料。
这一忙起来,晚上的饭也没空做,冉佳怡撂摊子不干,薛茂只得自己顶上,对此他不是没有怨气的,可有怨气也没法子,妻子眼瞅着彻底陷进去了,整日里拿书当宝贝,在家干活时不时都能念出声来,一点不给他抗议的机会。
夜校的学习地点就在附近的一所中学里,时间从晚上六点半到八点半两小时,讲课的老师也基本都是附近学校的老师兼职,初中高中的都有,可以说,除了一个形式外,这与正经的学校读书没天大不同,到后面读完了也是要参加考试才能拿到毕业证的。
冉佳怡学得这么刻苦,第一个目标就是得拿到初中毕业证书。
九月底的时候,薛家那边来了信,信中薛母语气不善问他们如今怎么样了,只是字里行间分明透着两个字——给钱。
是的,这就是一封薛母来要钱的信,关心那都是顺带的,薛茂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来了。
不得不说,薛母这举动着实有点伤了薛茂这个孝子的心,毕竟要不是冉佳怡拦着,早几天薛茂就汇钱回去了。
要冉佳怡说,这薛母也真敢要,一个月六十,如果不是她来了,就凭着原主和薛茂的能力,一个月去掉这六十,剩下的钱估计也就吃饭住房,一分钱都剩不下。
偏偏薛茂这个大孝子一点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觉得做儿子上交赚到的钱给老母亲才是正常,对此冉佳怡只想呵呵一笑。
作为儿媳妇冉佳怡是没有那个立场劝薛茂不给钱的,但她将事情分得分明,一开始为了算清盈亏,她做生意赚的钱是单独放着,如今倒也好分辨了。
冉佳怡先是将薛茂的工钱全部拿出来,两个月的工资,去掉了一些开销,剩下的已然不够,于是她又从自己赚的钱里抽了些出来,凑足六十给薛茂。
于是这一下,薛茂赚的钱一分不剩,而冉佳怡自己的则好好存着,薛茂顿时看傻眼了,“你这是干什么?”
冉佳怡瞥了他一眼,反问:“你做儿子的给钱孝顺不是应该的嘛。”
薛茂无法反驳,讷讷笑道:“咱们还分什么你我啊。”
冉佳怡:“家里的钱都是我管,既然不分,都是家里的钱,我又不会少了你的吃喝。”
薛茂愁眉苦脸,这能一样嘛。
原本是两人一起孝敬薛母,剩下的钱留着过日子,但现在弄得,他赚的钱孝顺爹娘都不够,自己开销还得靠妻子挣的,这可太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