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冉佳怡走到宋父近前,小声招呼,尽量不打扰到别人。
宋父本来正在小憩,也没有真的睡着,而是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消耗体力,此时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缓缓睁开了双眼。
印在眼帘的就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哦,老三家的啊,你怎么来了。”
冉佳怡:“娘让我来看看你们,还带了三个饼子,说是一人半个,爹,大郎他们都找到活儿了吗?”
宋父见到吃的挺高兴,说明有家里人惦记,“嗯,他们四个年轻,都被挑中,倒是我老了,没人要。”语气颇有几分哀怨,跟他略显苍老的面容实在不搭。
奈何长辈这么说了,她作为晚辈也只能宽慰几分,“爹,您别这么说,是他们不懂,年轻的是有力气,但哪能跟您一样见多识广啊。”
宋父被这明显的拍马屁取悦了,清楚自己老了是一回事,别人承认总归是不好受的。
宋父就着水只吃了半个饼子就歇下了,冉佳怡再怎么劝都不听,瞧着老人的惨样,她心有不忍,劝道:“爹,您在这也不是个事儿,要不跟我一起回去吧,家里总不缺这一口吃的。”
宋父摇头:“不用了,我再等等,家里粮食也不多了,你给我留半个饼子,明天就不用来了。”
闻言冉佳怡有点迟疑,但见宋父坚持还是应下,提着剩下的一个半饼子离开。
离开了混乱的北城,冉佳怡这才加快脚步往南边去,她思考过后的计划,就是买一户人家,再租个宅子,让他们装作来买人的,届时她就能解脱了。
然后,摆在她面前的第一道坎就是买一户人家,这中人家还不能是本地牙婆手上的,最好是外地过来的,生面孔不容易露馅,在本地也没有根底,出事的可能性小。
在牙婆那条街上逛了两圈,冉佳怡才寻摸到合适的地点,位置就在她刚才离开的北街,距离宋父所在的位置不远,有一批从外地逃荒过来的聚集在那,实在没办法了都在自卖自身。
冉佳怡一听就心动了,又担心碰到宋父他们,可机会难得,要是错过这次再来镇上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咬咬牙,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回去。
瞧了瞧篮子里剩下的一个半饼子,决定了,理由就是这个。
街道上行人并不多,冉佳怡瞧着就挺显眼的,可也许是因为衣着破旧一看就是穷人,一路上倒也安安稳稳过来。
来到北城,冉佳怡特意绕路避开了宋父的所在,方才来到了目的地。
果真如人所说,这一条街上的情况比宋父待的还要恶劣上几分,所有人或倚墙或直接躺在地上,好点的有一张草席,但大多都是露天坐着,一个个面黄肌瘦,瞧着都没人样儿,见到人来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嘴中仍在呢喃,“贵人行行好吧”。
冉佳怡瞧着都懂了恻隐之心,好在有自知之明,她其实也就是一个凡人,只是因为幸运预见系统才有几分能力,做到独善其身尚且不易,至于兼济天下的事还得有能耐的人来做。
-----
冉佳怡本来香买一户年纪大一点的夫妻,扮作一对外地避难的小富之家,但观察了一番街道发现这有点困难。
因为这样年纪的人基本都是拖家带口,要买就得买一大家子,人多了麻烦也多,不是最佳选择。
最后,冉佳怡瞧中了一对年轻的兄妹,虽然饥饿难耐,但兄妹两人还是互相慰藉,很有一股温馨感。
冉佳怡悄悄上前,并没有直接开口买人,而是先将两人喊到了一边的僻静处。
她注意到,少女的神情还有几分懵懂,可少年却已然似一只狼崽子,眼神恶狠狠带着警惕,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希冀。
等到了僻静处,确定没人,冉佳怡才问:“我要买两个人,你们愿意跟我走吗?”
少年神情看着并不愿意,但也实在没法子了,自尊并不能让他吃饱饭,与饿死相比、卖身又算得了什么呢,更何况还有一向娇弱的妹妹。
“我们可以跟你走,但是我妹妹不卖身。”少年如此道。
他是这么想的,他卖身的钱给妹妹,以后赚了钱有了吃的总不会少了妹妹一顿,男儿卖身总归不会太吃亏,可妹妹若是卖身被胡乱许了人家怎么办。
听哥哥这么说,年轻的小姑娘不乐意了:“哥,要卖身也得咱们兄妹一起,你说了到哪都一起的。”
少年脾气有几分倔强,面对一向疼爱的妹妹却硬不起来:“妹妹,你乖,听我的。”
少女自然不依从,一会儿的功夫都快吵起来了,只这吵架也是因为关心彼此。
冉佳怡见此对自己的选择更添了几分把握:“我买你们是有一些事情要摆脱你们的,我保证不会违法乱纪、伤人性命,只是遇到了点困难,需要你们配合演一场戏。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就跟我走,我保证,等你们二十岁一定放你们自由身。”
仍努力试图说服对方的兄妹俩齐齐转了过来:“真的?”
那不可置信夹杂着惊喜的模样在两张有三分相似的面容上一齐闪现,给了冉佳怡微妙的神奇感。
“当然是真的,我也没有必要骗你们。”
兄妹俩观察片刻凑到一边小声讨论起来,冉佳怡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但很快两人回来,给出了他们的答案。
“我们愿意,但你保证的得做到,不然到时候我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还有,你不能让我们做坏事。”
冉佳怡点头,“这些我都能保证。”
兄妹俩这才放心,“行,那这段时间我们就听你的了。”
就像是两只以为足够凶狠吓人的狼崽子,却不知道没有足够锋利的牙齿和爪子,不过空架子罢了。
既然已经确定好了归属,冉佳怡也就继续接下来的计划。
让两人先离开去到中央位置,冉佳怡则是绕路又来到宋父所在的地方,照例将人唤醒,不等说话就将剩下的饼子一股脑塞了过去,然后马上离开,连反驳的机会都没留,原地反应不及的宋父看着塞过来的饼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好气是大儿媳做事不讲究,哪有那样塞了就跑的,好笑则是欣慰于大儿媳惦记着自己,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家里的老婆子怎么吩咐的宋父不用猜都知道,可大儿媳还是这么做了,回去免不了一顿臭骂。
理智上知道老婆子做的是对的,可心里暖暖的是怎么回事,宋父将两个饼子塞到怀中,紧紧抱住,这才再次眯上眼,只是这一次,他的嘴角不见了愁苦,反倒带上几分笑意。
-----
再次离开宋父那,冉佳怡的脚步更是快了几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就多了,她得先带两人去上了奴籍,再找一处租赁的房屋,然后在天黑前返回宋家,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上奴籍这事也简单,塞了一两银子,衙门的衙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给办了。
至于租赁屋子,倒是一时间没有着落,因为很多人外出避难镇上的房屋空置了不少,但租房总要跟主人家打交道,一时半会儿的没那个时间,冉佳怡的身份也着实不合适。
最后赶时间,冉佳怡只得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兄妹俩,又留下几个铜板,叫他们不至于饿死,至于来不及的,只能看下次有机会再来镇上。
急匆匆安排好一切,冉佳怡提着空蓝子就往上河村赶去,最后终于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宋家。
与前几次家中都没声响不同,这次一听到她回来,宋母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就连两个弟妹也都急切的凑上前询问情况。
冉佳怡腹诽要出力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着急,现在倒急了,却也还是将情况给他们讲了清楚。
得知家中四个儿子都得了活儿,宋母高兴的原地转圈,很是欣慰,两个弟媳也俱是一幅高兴模样。
四个男人有了活无论如何至少饿不死,家里四个女人又能多撑一阵子。
高兴过后,宋母又记起讨要剩下的饼子,然后,冉佳怡便将空了的篮子递了过去,一瞬间宋母瞪大了眼睛,神情都不善起来。
“娘,我本来是要按照您的吩咐把饼子带回来的,可我回来的路上想起爹躺在那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就又把饼子送了回去,所以才回来得晚了,娘你要骂就骂吧,我都准备好了。”
宋母开口就想骂,可顿了顿,到底没有骂出口,只是依旧骂骂咧咧:“我就知道,一个个都是靠不住的,浪费老娘的粮食。”骂着骂着又回屋躺着去了。
冉佳怡便知道,宋母肯定没有真的怪责自己,这也是人之常情。
道理是道理,感情是感情,宋父那样,儿女不一定能体谅,可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宋母肯定是心疼的,不得不说,冉佳怡虽是一时情急做下的决定,却恰好撞到了宋母的心口上。
这一点从第二天,宋母分早饭时,冉佳怡的分量比起前两日略微多了一点点就可以看出。
其实多出的分量只有一丁点,但在一粒米都颇为珍贵的现在,冉佳怡练就了极细微的观察能力,又如何会看不出来呢。
冉佳怡就不禁感慨,其实条件允许的时候,绝大部分人都可以当一个善人,可若是条件不允许了,人人又都能做恶人,这就是复杂的人性。
原主前世发生的一切,固然该怨恨宋家人的狠心,可要说到报复似乎又显得没什么必要,毕竟,没有了她典妻的那大笔银子,对于宋家来说本就是最大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