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第二十三个故事

-我是林远番外的分割线-

林远是大城市来的下乡知青,一身白衬衫,笔直的工装裤,就构成了这个时代知识青年最鲜明的特征。

来到乡下,一年到头忙不完的农活,劳累了他的躯体,却充实了他的灵魂。

在城市里,他有很多很多的烦心事,可在农村,仅仅是想着怎么填饱肚子都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所以反而没了那么多需要劳心的事情。

他不必去想,城市里的那个家,不必去想自己的母亲,不必去想自己的过去与未来。

麻木,却也平静。

一开始的确是这样的,可是后来,那么鲜活的农村打动了他,如同铃铛的清脆声音唤醒了他死寂的心湖,仿佛久违了的春天终于到来。

他第一次为自己做出了选择,在看不到回去希望的前提下,他留在了李家村,与当地的姑娘结为夫妻。

他们一起劳作,如同美好戏剧里描述的那般,你耕田来我织布,夫妻双双把家还。

他是真的渴望,时间就那么停驻在那一刻,永远也不要改变。

可是怎么可能呢,天上每日云卷云舒,每一天都与前一前不同,即使是多年来无人回归的下乡计划,也终有了结束的一天。

下乡是他人生的第一道分割线,而回城则更是一道分水岭,而高考就是度过那分水岭的阶梯。

只是他没有想过,在他得知这个消息,兴高采烈的告诉自己视为生命伴侣的妻子时,第一次,他遭到了反对和质疑。

这个往常总是温顺的,让人仿佛置身春日暖阳下的妻子,面上露出无比惊恐的表情,林远方才意识到,这对于自己来说是天大的幸事,对妻子来说却意味着失去。

但林远没办法说服自己不回去。

城里,他的母亲日子也过得艰难,他再不愿意、如今有了机会还是得回去,过去只是欺骗自己罢了。

最后,迎来了林远不愿意面对的现实,面对团结一致不愿意他去参加高考的李家人,面对高考的诱惑,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参加高考,而代价则是搬出李家,同时,他也失去了仅维持几年的婚姻和他的妻子。

过去的几年仿佛一场梦,而今梦醒,一切都要回归原样。

无数个深夜,在读书做题中,他告诉自己,他做的没有错。

他身处知青们的阵营,每天接触到的不再如同过去那般只有田地、庄稼、守城,他重新拿起了书本,学起了知识,再那一刻起,他就明白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

于是,最后还是参加了高考,不负努力,他也确实考上了,连同那么多个知青们一起。

火车错轨只是一时,它总是要回归正途,而城市就是他的正轨。

只是,为什么,高兴的同时总有一丝惆怅,似是在提醒他,这真的是你像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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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前的那一顿饯别宴,他看着气势汹汹的老丈人一家,以及躲在他们身后的妻子,既难堪又无力。

但看着妻子不再红润饱满的脸庞,林远微微窒息,明明,过去不是这样的。

那张脸蛋因为常年的劳作并不如何白皙,透着常年下地人们才有的黄色皮肤,恰如土地的颜色,但它总是笑着的,两边嘴角总是微微勾起,叫人一见了就开心,抛却所有烦恼。

可是现在一切消失了,都是因为他的选择。

最后,一场纠缠过去,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愿意等我几年吗?”只要四年,他大学毕业,就会有一份铁饭碗,到时候才能自己养活两人。

至于将人一起带走的想法,林远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乡下好歹还有几分地,还有父母兄弟,但是城市里没钱没票,活着都是一个难题。

随着那一声拒绝,林远眼眸深处的一丝微光熄灭,他彻底接受了这个事实。

“好。”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嗓音说道,他清楚知道,自己会永远亏欠对方。

一场闹剧结束,客人们很快离开,知青们知情识趣的各自走远,林远独自一人望着农村广阔的天空,星星一闪一闪,是城市里没有的景色,或许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很多次,他都想,是不是命运一直没有放弃捉弄自己,才让自己沦落到这般地步。

但事实证明,命运貌似很公平,什么样的选择结下什么样的果实,同样选择了结婚的这位女知青最后的结果貌似也不太好。

此番对比之下,林远又有了点安慰,至少,他们是将一切摊开了说明白的,做到了光明磊落,即使以后后悔也不愧于对方。

日子一天天过去,回城的日子终究还是到了。

早早的,他们全体起来,甚至没有告别村人,搭乘着城市里不会有的牛车,辗转来到县里,踏上了回去的旅途。

这之后他们的人生将重新回到正轨,沿着多年前他们年少时曾经幻想过的未来道路前进,而刚过去的这几年不过是一场梦。

城市光鲜亮丽,大学的生活缤纷多彩,知识的海洋浩渺无边,林远自然而然沉浸其中,忘记了曾有过的短暂迟疑与遗憾,还有那虚幻却又真实存在过的美好。

四年大学一闪而过,他终于毕业,尽管比一开始的计划晚了几年,但看着手中薄薄的那张纸,林远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而伴随着毕业一起到来的,还有他的工作安排,第一届大学生的价值毋庸置疑,他得到了自己满意的去处,过去的记忆就更加无足轻重。

之后的人生一帆风顺,他有了满意的工作,母亲的晚年生活有了保障,唯一不太顺畅的就是他的婚姻。

乡下那一段感情已经过去,甚至于没有结婚证的他还能算得上是单身,大学生的出身,良好的工作和待遇,让他身价倍增。

他的年纪早已不小,周边的人甚至比他自己还着急,周边的邻居、各种拐着弯儿的亲戚还有单位里的大姐们,热衷于做媒的他们介绍起了一个又一个对象。

只是,林远始终没有看到合自己心意的。

或是外貌、或是言行举止、或是家庭背景,总有一点会让他不满意,不愿意将就下,他的岁数越发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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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他还不明白为什么,后来却是渐渐反应过来,他心中始终没有忘记那个身影。

时隔多年他其实已经不大记得对方的样貌,只记得是一个很好看的乡下姑娘。

最后他决定回去看看。

几年的发展很快,小县城多了不少新鲜的气息,农村也不见以前的荒凉,他顺着记忆来到了自己记忆中的李家村,却见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只是这些虽叫他震惊,但更为震惊的却是那一个小小的姑娘,眉眼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另外几分不同也叫他瞬间记起了那个姑娘的容貌。

而不远处,忙碌的身影,印证了他的回忆。

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不知道变了多少,可对方好像还是那样。

单看那如出一辙的样貌,林远心底隐隐的猜测逐渐成型,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对方竟然替自己孕育了一个孩子,一个与自己很像的小姑娘。

刻意尘封之下的记忆逐渐苏醒,他忆起曾经两人也曾畅想过,如果两人有了孩子会如何疼爱、教育她,只是一切都错过了。

他想问,为什么当年要隐瞒自己,可旋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隐瞒与告诉又有什么区别呢,一个孩子留不住执意要走的人,反而会招来当年自己的厌恶。

久别重逢,林远有很多话想要说,可最后凝聚成了一句:“你还好吗?”

“挺好的。”依旧黄皮肤的姑娘面上添了几分沧桑,不变的是其上灿烂的微笑。

于是,林远便知道了,对方是真的过的很好,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两人寻了处无人的数下,如同多年未见的友人般叙起了旧,最后话题不可避免的谈到了那个孩子。

林远想,自己对那个孩子是有义务的,所有他尝试的问了句:“孩子,也可以跟我的。”

熟料,这话一出,却引来了对面女子的怒目而视:“这是我的孩子,我的。”

林远失笑:“我没说要抢走她,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回去。”顿了顿,他的语气多了几分认真:“我这几年,没和人在一起,不知道你......”

未竟之预倏然被打断,一声坚定的“不用了”搅浑了林远本正常的思绪。

脑子似是慢了几拍,迟钝的想:“哦,好,不用也好。”

林远瞧见对方眼中的疏远与排斥,一时有些糊涂,他们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地步。

他几乎是踉跄着脚步离开,直到很久之后,脑子还是晕乎一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完全成为了过去。

他与李家村、与知青这个身份彻底的做了一次告别。

在村里,他也见到了那位女知青曾经的丈夫,听说当初借酒消愁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又娶了一个,如今日子也还过得去。

一切,都在朝着正常的方向发展。

而,他曾经朝夕相处的姑娘,在自己看不见的那些年,也已经成长为了一个了不起的姑娘。

她的日子并不好过,当初一个人怀着孕,在娘家生产完后,面对周围的流言蜚语,毅然带着孩子搬了出来,一开始是自己上工,后来没办法就自己承包了村里一片山头做果园,辛苦几年也算有了收获,如今称得上李家村的一号人物。

由此,林远也可以肯定,对方说不用自己,那就是真的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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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远承认,自己在见到那个孩子的第一眼时,闪过很多不可思议的黑暗念头,譬如,对方一个人带着孩子是不是很艰难,面对自己的出现是不是很惊喜......诸如此类能让他彰显成就感的想法。

所以,待对方坚定地拒绝了自己后,林远才会那么怅然若失。

但,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林远以自己没有预料到的快速离开了这个地方,一如他来时那般。

回到上市,一切与之前并没有不同,只是多了个孩子,哪怕对方不愿意与自己有过多牵扯,林远还是将自己工资的三分之一寄了过去,这是他为人父必须要尽的责任。

告别了过去,林远也有了新的精力去面临接下来的生活。

在母亲的不断催促下,林远还是选择了与一个姑娘在一起,当然,在这之前,他将自己当知青时候的一切告诉了对方。

最后两人还是走到了一起,婚礼上林远看着这个同样时时带着笑的姑娘,心微微安定了点儿。

开始时候,林远还是偶尔会想起那个姑娘,想着如果当年自己选择了留下、亦或者离开但遵照当初的诺言毕业后就回去看看,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但终究只是想象。

除了每个月一次的汇款单,他与过去、与李家村再无瓜葛。

至此之后,便是平凡的一生,没有他想象的轰天动地、刻骨铭心,只有生活上的鸡毛蒜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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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彻底黑下,冉佳怡轻轻叹息一声,怅然若失,很多事哪里分得清对错呢,不过选择而已,连全然的善恶都称不上。

身处的空间恢复了光亮,视线微微受了点刺激,挤出两滴生理性泪花。

冉佳怡用力眨了眨,唤了系统过来:“滚滚,开始下一个任务吧。”

系统适时而出,打开系统空间的大门,旋即,一道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冉佳怡抬眼去看,只见是一位身着灰蓝布衣的女子,相貌不算顶好看,可也能道一声清秀,只那脸上的愁苦之色始终萦绕,让人一眼瞧了就知道,她的日子并不顺心。

事实也的确如此。

冉佳怡请人坐下,细细倾听对方的叙说。

从穿着就可看出,这是一位古代的女子,可见物质条件并不优渥,冉佳怡见到的古代委托者多是这类。

“我叫乔四娘,是上河村乔家的四姑娘,打小没个正名,就一直四娘四娘叫着。

我的日子与普通的农家姑娘没什么不同,在家依从父母,照顾家里,等到合适的年纪,经人牵线嫁给了隔壁宋家的老大,从乔四娘成了宋四娘。

如果一切都这么正常下去,或许我就不会来到这里了。”

冉佳怡听着对方的自嘲语气,微微皱眉,却也知道是实情,若不是真的心有不甘,又怎么会来到系统这里,以灵魂为交易呢。

张了张口,到底没说出来任何言语,她只得继续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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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或许是继承了母亲的好体质,嫁到宋家三年生了两个大胖小子,婚后日子也过的去,那时候我还以为这是我的幸运,谁知这竟是我的灾难。

对了,说我像母亲,是因为我娘在生了我之后,连续生了五个小子,也是因为这样,我在娘家其实也没受过多少苦,可上天让人生下来就是偿债的,前面过了好日子,后面苦日子就来了,我的苦日子应验在我婚后第五年。

那时我刚生下第三个儿子,宋家人口多,这一辈足足四个儿子,人多了田地却依旧只有那么多,风调雨顺的日子只能说过得去,一旦遇到了点天灾人祸,就无力回天了。

意外发生的猝不及防,乾元十八年,突发洪水淹没了所有两天,一个春季的劳作成了一场泡沫,田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家里有存粮的尚且能撑一段时间,没有的就只能啃树皮草根度日。

那时,我的三儿才刚七个月就被迫断奶,因为吃不饱喝不饱,我没奶水了。

庄稼人靠天吃饭,没了粮食,一家子日子都难过起来,以前家里人多是人人羡慕的好事,可粮食不够吃后,就是多一个小娃都嫌多。

家里实在没办法了,即使一家人都躺在床上尽力不动,可还是饿得发慌。

有一次,两个小的都饿的昏过去还是我惯了一口米水才缓过来,可这也不是办法。

那时候我看着来村子里收人的牙婆,都想着把自己卖了、或者把儿子卖了,活着总比饿死了好,做奴才又有什么要紧。

可还没等我下定决心,牙婆就主动上门,却不是为了买人,而是租。“

闻言,冉佳怡微微瞪大了眼睛,“租,是个什么意思?”

乔四娘见状勉力笑了笑:“其实说白了就是典妻。”

顾名思义,典当妻子,冉佳怡瞬间就被恶心到了,这个词她以前听说过,可却从没有想过自己会遇到这样的委托者。

说的再无奈,可能将自己的妻子当作货物一样抵押出去,换取钱财,这也不是对人、而是对货物的做法,跟人口买卖不相上下,如出一辙的恶心。

乔四娘继续:“牙婆上门就是为了替镇上的赵秀才典妻的,就因为我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我娘一气生了五个。

我不想接受的,可没办法,三个儿子嗷嗷待哺,宋家人虎视眈眈,就连我的丈夫都祈求我救救他们,我有什么办法呢,只得答应了。

我从宋四娘又成了赵家后院连名分都没有、只以那个女儿称呼的典妻。

赵秀才出身贫寒,却有一个富户黄家出来的妻子,只是两人成婚十多年只有一个女儿,成了夫妻俩的心头大患。

赵秀才担心无后,黄夫人背着妒妇的骂名又恨又无奈,两人吵闹了几年最后商量出了这么一个办法,典妻。

赵秀才不用担心无后,黄夫人也不用担心妾室进门。”

而这其中,唯一苦的,就是作为典妻的乔四娘,但实际上她确实觉得苦,可也就那样,人嘛,想要活着总得失去点什么。

那时候她还不明白,自己在答应的同时,在自以为牺牲自己奉献宋家的最后,到底失去去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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