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定在后天,是因为还得看看宋大郎今天的情况,如果能找到零工活干,有点收入或许并需要走到那一步。
冉佳怡虽然做好了计划,但一来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二来,到底远离宋家也未必完全是一件好事,尤其对于三个孩子而言,没有了母亲的照料,日后的日子定然会多几分艰难。
依旧是在宅子里吃过晚饭,临近傍晚,趁着天色还未完全黑透,冉佳怡空手去寻宋大郎的所在。
令人失望的是,宋大郎今天果真没有找到活计。
据他所说,镇上现在的零工活儿都被之前那个什么屠老大一伙人给包圆了,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办法找到散活。
这也意味着,宋大郎这边彻底靠不住了,同时,整个宋家的处境也岌岌可危起来。
冉佳怡心头莫名跳了跳,对即将到来的、亲自计划的将来有了几分不确定。
她不敢肯定自己做的一定就是对的,只能说,是尽己所能做到最好而已。
但凡有点希望,宋大郎可能还要坚持两天,但现在干等无益,宋大郎也没了在镇上继续耗下去的心,跟着冉佳怡一起回上河村。
一路上,两人之间的气氛比来时还要差了不少,因为未来太过悲观,甚至没有说话聊天的劲儿,两人硬是沉默了一路回到宋家。
回到家,冉佳怡就又扒拉了一遍家中的存粮。
尽管分家得的粮食不多,分家也没两天,但是冉佳怡却养成了每天都要数一数的习惯,仿佛数着数着,粮食就能多上一把,多撑几天。
但现实总是残酷的,粮食的多少就在那里摆着,不会增加不说,甚至因为一家四口都要吃饭,还在以不小的速度每天减少,叫人越数越是心慌。
此时的宋大郎就是如此,本来跑了一天没找到活儿干也就罢了,偏妻子还要一遍遍的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家里熬不下去了,这无异于一次次的宣判世界末日要到来。
“行了,再数也就那么点。”宋大郎的语气颇为不耐烦。
冉佳怡觑了一眼他的脸色,黑的跟锅底一样,反驳的话到底没有出口。
小心将粮食收好,冉佳怡看着床上三个孩子又发起愁来,“你说我们俩还好说,三个孩子怎么办?”
宋大郎也看了看三个孩子,更加苦大仇深,心中暗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生三个娃,之前只知道孩子多长大了劳力也多,可现在还没长大饭就不够吃了,也是有够亏的。
可都是自己亲生骨肉,总不能真的卖了,再费粮食那也是男丁呢,宋大郎本就沧桑的脸上浓眉更皱了几分,心绪不由得回到了分家那天,爹娘单独跟自己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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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分家的那天晚上,明面上大家是在一起分了家、然后各回各自的小家。
但其实,妻子不知道的是,后来爹娘又悄悄把自己叫过去谈了一阵,过去几天了但宋大郎仍旧记得爹娘当时说的话。
这一次,依旧是温和的宋母先开口:“大郎啊,今天这么分家,你有没有生爹娘的气、埋怨爹娘啊?”
宋大郎的回答自然是没有,即使有也不能说。
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乌木无论如何都给了他粮食,他没有怨怪的道理,否则说出去,整个村子都要对他吐唾沫星子的。
“爹娘,儿子没有。但就是有点担心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听见这样的回答,宋父宋母的神色都放松了不少,儿媳们怎么想管不着,但儿子的想法他们还是要顾忌的。
“大郎,实在也不是爹娘心狠,你也知道家中的粮食也就这么多,分不分,也就是这么回事儿。”
说是不怨,但其实宋大郎内心怎么可能不愿呢。
以前好的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等到不好,就嫌弃自家孩子多一脚踢出来,要不是宋大郎是个老实性子,早就闹起来了。
但宋大郎着实是个老实性子,他清楚家中的粮食真也就这么点儿,无非是你多一口我少一口、你少一口我多一口的区别,即使是一大家子聚在一起,恐怕比这么分开也多撑不了几天。
“大郎,你也知道咱们家的情况,现在这么个分法确实是因为你们的孩子有点多,即使不分爹娘不说,你几个弟弟弟妹肯定也是要有意见的,你说是不是?
宋大郎点点头,那是肯定的,多一口粮食就能多撑几天,在粮食就是命的时候,亲生父母尚且不能做到一心风险,更遑论各自成家的兄弟呢。
宋母打完了圆场,说动了大儿子,接下来,就轮到威严的宋父出马了,只见他拧着眉头问:“大郎,你可想好到底怎么办了吗?”
宋大郎哪里有什么办法,面对宋父的提问,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但什么都不说吧,又显得他没有当家的风范。
迟疑了好一会儿,他方才犹豫着看向宋父:“明天我就想着再去镇上看看,要是能接到活就最好了。“然后便没了。
他看不清上首宋父的神色,但却能明显感觉到并不很好的样子。
宋父的心情当然称不上好,虽然看着是干净利索的把家分了,但他到底是做父亲、祖父的,哪有不担心儿孙的呢。
眼见大房深陷困境,大儿子做事又没个章法,他是打从心底里着急.
其实大房这个情况也不是没有办法改变,虽然有点残酷,但基本摆在面前的也就只有这一条路了,那就是卖了一个孩子。
宋父说不了多少大道理,也知道卖儿卖女不是好征兆,更不是一件好事,但如果在儿子整个小家与一个孙子相比较,他宁愿牺牲一个孙子、保全一家人,即使他做这个恶人也值了。
这也是他找儿子过来谈话的原因,不找儿媳则是觉得女人会感情用事,家中当家做主的到底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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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宋大郎只觉得父亲的想法太过悲观了,他总觉得事情不至于就到了那个地步。
三个儿子最大不过六岁,要是真卖给人家,肯定也值得几两银子的,但真的要卖儿子,他不甘心、也是真心的不舍得。
每一个孩子都是他看着一点点长,从小小一点不会走路、到学会了自己在地上爬,屋子里、家中整个院落、田间地头,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
宋大郎从前不觉得自己有这份慈父心肠,但自认也没有心硬到那种地步。他还记得,当时他是语气略有些生硬的拒绝了宋父的提议,并表示自己坚决不会卖孩子,但是现在貌似很快就被打脸了。
想起今天的一无所获,再想起刚才妻子数的那一点粮食,宋大郎不由得凝神去细看床上的三个孩子。
因为已经饿了好一阵没有吃饱饭,三个孩子的状况都不是很好,即使是最大的大儿子,现在也是一股瘦骨嶙峋、病怏怏样子,而且因为长时间吃不饱饭、躺在床上没有运动,导致皮肤蜡黄,头发干枯,看着就跟小可怜一样。
再去看妻子,跟三个孩子也差不多,想来自己也是这样。
宋父想,要是自己心狠一点,一家子活不下去干脆一起死算了,但是就如同宋父所想,能活着谁想死呢?
这么想着,他的心中也有几分动摇。
如果真的要卖孩子,他的倾向其实是最小那个,大的两个好歹站得住脚,小的这个,真的是每天都在担心他会悄没声儿地断了气。
在别人家活得好好的,总比真的在自己家饿死要强得多了,他这么安慰着自己,仿佛卖掉孩子也是迫不得已下的理所当然一样。
冉佳怡不清楚他的这些想法,只大概知道他是在为当前的情况发愁,只得安慰道:“行了,早点睡吧,早点睡,等会饿了更睡不着。”
闻言宋大郎果真军不再多想,家中粮食能撑几天撑几天,真的到了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也由不得他不做出选择了。
但现实却没有让他继续往下拖,第二天知道他们去镇上一无所获后,更是着急。
要是他们三房的粮食省着点吃,能撑半个月,那大房顶多只有十天,
宋父感觉自己真的是比大儿子还着急,于是急匆匆又把大儿子喊过来,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大郎啊,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你考虑的怎么样?“宋大郎久久没有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他声音低低的:“我想过了,家里粮食能撑几天撑几天,如果真得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我就听爹你的,不会让一家老小一起饿死。“
宋父听了不上不下了,什么叫听他,但见他好歹下定了决心,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行,那你回去吧,有能有决定就好。“”
从宋父那怏怏不乐地回去,等宋大郎再次回到大房的小家,却觉得无颜面对妻子和三个孩子,总觉得自己是要卖了他们的恶人一样。
但与此同时,他甚至不由自主地思考起了,儿子如果被卖的话会被卖到哪里。
最好的当然是被卖到没有孩子的做儿子,即使改名换新做了别人的儿子,但好歹还是自由身。
如果差点的话,就要成为有钱人家的奴仆。
奴仆这种东西宋大郎是知道的,那是生死完全握在其他人手上,没有一点自由,换句话说,成了奴才后如果真的被主家打死,他们作为亲生父母上门也是讨不到公道的。
宋大郎当然希望最好的结局是第一种,但假如呢?
事实上,即使这时候家中缺男孩的,也不一定愿意花费救命的粮食去抱一个男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