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蕙兰眼眶微湿,今早儿子出门的时候已经给过她钱,宋离的小心思通透明白。
她一定是听见刚才的话了。
此刻喉咙里就像是塞了团棉花,让朱蕙兰喉头微哽道:“好!好!猪肉炖白菜咋样?你最喜欢的。”
“只要是妈做的,我都喜欢吃,对了,那麻布袋里有面粉,剩小半的猪肉来包饺子吧,等过两日得空我给顾野送点去,他在煤窑里不轻松,都是体力活儿,沾点油腥补补也是好的。”
和隔壁那要死要活的马燕相比,宋离这个儿媳妇简直无可挑剔。
朱蕙兰再没看自家男人一眼,提着包裹直接进灶房。
……
三日后。
村口的水泥路完全铺砌完成,太阳投射在上面亮得简直反光。
一群小孩凑在村口试探性地用脚踏上那水泥地面,还没完全干透的水泥地瞬间留下他们幼小的脚印。
吸着鼻涕的黝黑男孩拍着手乐:“好玩儿!俺的脚都差点陷进去啦!”
“让我试试,沈铁蛋你滚一边去。”
说话的小屁孩穿着用尿素口袋做的衣裳,他瞪着大眼睛把自己的鞋小心翼翼地印在沈铁蛋的旁边。
“咦,没你的好看!”
“那当然,这鞋底是我爸的独门手艺,比你爷爷编的可漂亮,村里只有我爸会编这样式的草鞋,别人家都没有。”
“你爸再厉害也是个残废,啧啧,他一只手还能编鞋子吗?真那么能干当初你妈咋会跑的?她咋不要你们了……”
“别提我妈!你敢提我妈!打死你!”
沈铁蛋气得咬紧后槽牙,捏起拳头跳起来就砸向对方。
匆匆而来的顾队长连忙把这两个小屁孩给拎到旁边去,在瞧见水泥路上的鞋印时他脸都黑了。
“沈老六!朱大志!赶紧把你们家皮猴儿领回去,这泥地还没干,谁都不能在上面走,留下的印记是无法磨灭的,知不知道?一个二个蠢出天了……”
宋离听见这边的动静后走了过来,瞧见那两只明显不对称的鞋印,她笑道:“没想到先走这条路的,是两个小孩。”
顾长风环顾四周,低声道:“阿离,要不然你留个鞋印,没有你,这条路可修不成。”
“爸,我没这个爱好。”
顾队长还想说点啥,忽然瞧见有人走了过来,他连忙噤声。
二丫眉眼带笑地盯着宋离,打着手势问:“上次的菌子好吃吗?”
二丫鲜少来村口玩,从前说话也不拐弯抹角,从宋离嫁给顾野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
宋离掀了掀眼皮,直截了当道:“二丫,我没时间去捡蘑菇,下午还得去趟小岗山,给顾野送点东西。”
二丫肉眼可见的失望。
“等过两日,过两日你来家里玩,我给你绣了个好东西。”
听到宋离这句话,二丫的脸色顿时由阴转晴,她紧张地攥着衣角,期期艾艾地把目光放在宋离那白瓷般的侧脸上。
在对方望过来的时候,她慌乱垂下眼,目光忽然被水泥路上那样式独特的鞋印给攥住。
她黑褐色的瞳孔猛地一缩,唇色发白,抓住衣襟的手控制不住的发抖,张嘴发出暗哑的气声。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眼中就染上绝望。
“二……”
宋离的话还没说完,就猛地被对方拽住手腕,夺命狂奔。
“哎呀!我的妈耶!”在人群中唠嗑的朱蕙兰瞧见这一幕魂儿都快被吓掉,她拍着大腿蹦起来。
失声叫道:“沈二丫!你别拽阿离,你给我放手!”
耳边风声猎猎作响,宋离的心都差点蹦出嗓子眼,她大力掰开二丫的手,上气不接下气道:“二……丫……你……你……跑什么?为啥……拽我!”
紧随其后赶来的朱蕙兰连忙挡在宋离的面前,戒备地盯着二丫。
二丫瘫坐在地,目光涣散,颤抖着张大嘴:“啊……啊!”
她绝望无助地用双手抱着头,两行热泪滚落在地,浑身竟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
“二丫。”
宋离刚想伸手过去,朱蕙兰立马摁下她的手,严肃道:“别碰她!多少年没犯过这疯病了,可不敢让村里人瞧见,阿离,你帮我盯着点人,我把二丫搀回家。”
说完朱蕙兰试探着朝二丫伸手,对方立马抓住身边的石块扔过来,就连眼睛都变得赤红。
“哎哟妈呀!吓死我,上次阿野咋安抚的来着,我忘了……”
“二丫,是我,我是阿离姐。”
宋离不知何时靠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摸上对方那粗糙脏污的手指,见二丫没有反应这才桎梏住她纤细孱弱的手臂。
本想搀扶着她往回走。
谁知道对方竟直直撞进她的怀中,发出嘶哑难听的呓语:“阿妄……哥。”
宋离身躯一僵,她不可置信地垂眸,震惊道:“二丫,你说什么?”
怀里的人死死闭着眼睛,脸上是斑驳的泪痕。
像是倦鸟归巢,寻到属于自己的宁静。
这条小路直通村口,早有那眼尖地瞅见了这边的动静,二丫在村里的风评一直很差,她基本很少和人往来。
若是传出疯病,只怕是更加令人忌惮害怕。
宋离一把抱起对方,抬脚就朝着老房子走,朱蕙兰被吓得一愣一愣的:“阿离!你把她放下,让妈来抱。”
“不用,她不重的。”
朱蕙兰:“……”
这还是她那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娇弱儿媳妇吗?
婆媳俩把二丫给送回家,瞧见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孩,朱蕙兰环顾屋内,感慨出声:“多少年了,这屋子就没变过。”
插在角落里的花早就枯萎,墙体上歪歪扭扭地贴着喜字,处处都透着破败的气味。
这是宋离第一次进二丫的房间。
她眼角抽了抽道:“没想到二丫的口味还挺独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