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下,穆云平和醉侯顶着天大的太阳一边走着,一边谈论着那点破事。
啪嗒!
一滴珍珠大的汗珠从穆云平的额头上掉了下来。他看着后面已然快要走不动路的醉侯,这老家伙要不是自己一直拿到长乐坊喝花酒的事情来引诱他,只怕他已经回去好几次了。
醉侯一手抱着装着酒的壶,一手拿着一条布条包裹着的拐杖,俨然老狗一样奄奄一息,生怕什么时候就倒了下去。
穆云平感觉喉咙中如同升起了一把烈火一样,口干舌燥的。他回头问道:“我说醉猴子,你酒壶里还有酒没有?”
刚刚还没精打采的醉侯听到穆云平想要打自己的酒的主意,便立刻来了兴致。他紧紧地抱着自己的酒壶,然后说道:“没有多少啦!就剩我自个儿的一口。”
“操!就他娘的没见过这么死抠的。”穆云平吐了一嘴口水,骂了起来。既然他不给,自己实在忍不得这有酒不能喝的感觉了。
看着穆云平摩拳擦掌的样子,醉侯自然看得出来他准备动手抢酒喝了,他丢了拐杖,双手抱着酒壶就要往回跑。
穆云平怒目而视,瞟了一眼想要跑的醉侯,然后一跃而起,骑到了他的肩头上。
醉侯疯狂地抱着自己的酒壶,打死也不松手,他一边挣扎,一边尖叫道:“不可以,不可以,我绝不答应。”aosu.org 流星小说网
一个扛着锄头的庄稼汉看着两个乞丐在空地上撕扯着,怔怔出神,旋即不由得连连摇头,垂足顿胸地叹息道:“唉!当今是什么世道啊?人心不古,人心不古。”
说着便走远了。
醉侯终究是不会武功,虽然他极力阻止穆云平抢夺自己的酒壶,但是还是拗不过穆云平这个二品高手巅峰的存在。
夺过酒壶,穆云平摇了摇酒壶,这不摇不要紧,一摇就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他不忿地踢了醉侯一脚,然后质问道:“你个死抠鬼,不是说只有一口了吗?这半壶怎么解释?
醉侯躺在地上憨憨地傻笑道:“这不是我一口的量大嘛!”
管你量大不量大,揭开酒壶塞子,穆云平且不管他三七二十一,自己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醉侯见穆云平喝得甚急,一些酒都洒出来了,连忙道:“我说你小子给我留一口啊!哎哟哟!别洒了呀!”
穆云平喝道心头爽快之后,冷冷一笑,然后将塞子塞好,然后把酒壶扔给醉侯,笑道:“你不是说只有一口了吗?我就只给你留了一口。”
醉侯连忙摇摇酒壶,确实只剩下一点点了。他连忙将酒倒入自己口中,免得待会儿穆云平又和自己抢去喝。
嘀嗒!
醉侯仰着头,双手抱着酒壶高高倒悬着,抖了又抖,只有丁点。
“姓穆的,不是说一口吗?这半口都没有。”醉侯气急败坏地把酒壶扔在地上,就要上前揪着穆云平的衣领理论。
穆云平道:“别聒噪,等咱们到了开封城,小爷我赔你十壶。”
怒火中烧的醉侯这才喜笑颜开,展露出来满嘴烂牙。
穆云平突然后悔了,还不如让他气得闭嘴呢!这样就不用对着这家伙的满嘴烂牙了。
又走了一个时辰弯弯曲曲的山路,一座雄伟壮观的大城拔地而起,映入了二人的眼帘之中。
穆云平知道,这边是开封城了。
醉侯知道穆云平没有来过开封城,便昂首挺胸,好为人师地介绍起来:“老穆啊!这里便是开封城了,要知道几百年前,开封城可是北宋王朝的都城啊!那时候可繁华得紧啊!不过今日也不错的,什么勾栏瓦肆、书院酒楼,应有尽有,只要你有钱,我就可以带着你在开封城里大吃特吃。”
“还行吧!咱们今夜就去酒楼喝个痛快的。”穆云平笑道。
醉侯一脸不解地看着穆云平,不是说好的去长乐坊喝花酒的吗?怎么又改到酒楼了。“哎不是,咱们不是说去长乐坊的吗?”
“长乐坊不是酒楼吗?”穆云平疑惑地反问道。
醉侯痴痴地傻笑,然后怪难为情地抠牙缝,然后低声说道:“长乐坊和怡春院啊!怡红院啊都是一样的。”
“嗯?所以呢?”
“都是青楼妓院得了吧?”醉侯知道穆云平就是在逼自己亲口说出来。
穆云平咯咯地捧着肚子笑了起来,然后道:“哈哈哈!醉侯,我们可是说好了啊!你的酒钱我可以出,你的饭钱我也可以出,这个嫖资我可不出。”
醉侯本来想争取一下,但是听得穆云平话语斩钉截铁,断无周旋的余地,便妥协道:“行吧行吧!咱们去长乐坊只喝酒,管他隔壁春花如何绽放,老子片叶不沾身,只喝自己的酒。”
穆云平玩笑地拍拍醉侯的肩头,如同一个老父亲拍着一个回头了的浪子般欣慰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呐!”
醉侯不痛快地哼哧一声,然后甩开穆云平的手,还真把自己当他儿子了?
“死一边去吧你。”
穆云平却是开怀大笑。旋即止住笑声,马上就要进开封城了,他环视了一下周围,看看是否有些可疑的人。
毕竟自己顺利走脱,那些黑衣人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的。现在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谨慎,不然真的就无法走脱了。
现在的段渔舟和李鱼儿应该也差不多到开封城了吧?不过能不见就不要见了,免得给他们招去杀身之祸。
开封城外是一条萦绕丝带般的护城河,河上有着许多高大苍劲的大树。不过正值秋天,树木上的黄叶已然全部落了去。
光秃秃的树干显得格外的压抑和灰暗。
护城河上架着一道横亘两岸的白石桥,如同彩虹一样。二人踩在上面便可以看到城门口处人来人往的景象。
醉侯迟钝的眼睛顿时有神起来,他骄傲地向穆云平说道:“怎么样?我们开封城还不错吧?”
穆云平呵呵一笑,确实是不错的,要是换作是北宋时期,文坛春晓,群儒备至,那应该就更不错了。
二人杵着乞丐讨钱用的棍子往城中走去。穆云平杵着的木棍实则是自己溪云长剑裹挟了布条子,像木棍而已。
开封城城门比一般的城市要大得多,门洞如同天门一般雄伟。醉侯一瘸一拐地跟在穆云平的身后,然后贱兮兮地笑道:“呃呵呵!老弟,咱们是现在就去长乐坊还是等到晚上?”
穆云平厌恶地瞥了一眼他恶臭的一身,然后道:“我看你先把自己全身洗个干净咱们再去吧!不然也会被打出来。”
醉侯自己闻了一下,自觉不然,自己浑身没有什么恶臭。
“唉!人云: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这家伙自己恶臭了多少年了,自己只怕未必清楚,久而久之,便已然习惯,自己闻不出来恶臭,自然就是这个道理。”穆云平无奈叹息。
“你要是不洗个干净,我可没有脸去,那么花酒之行便就此打消了。”穆云平威胁他道。醉侯一谈喝酒便精神百倍,要是取消他喝酒的计划,他自然不允。
“哎哎哎!别呀!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醉侯连忙劝阻,生怕穆云平真的不去了。看着穆云平充耳不闻的抱着手于一旁神气十足,他无奈妥协道:“好好好,我去洗个澡,咱们再去长乐坊一醉方休行了吧?”
穆云平得意地笑了笑,自己这一路可被他熏得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不过咱们说好了啊!这洗澡花销也要算在你的头上。”醉侯突然转身邪魅地对穆云平说道。
“就知道又是钱的事情。”穆云平伸手欲哭无泪地拍了一下自己已然凉透了的额头,心中不禁滴血。
自己买了这老家伙一件乞丐衣服,要他掩护自己身份,最后落得个酒钱、饭钱、洗澡钱都搭进去了。
一时之间,顿觉心好累啊!不过又没有其他办法,毕竟这家伙疯疯癫癫的,说话倒也能逗人哂笑,全当一个活宝养着吧!
醉侯找了一家澡堂子搓黑了五大桶水,这才把自己身上的泥垢尽数除了去。老板一脸不忿,非要向穆云平讨要五倍的价钱才肯放二人离去。
看着干净了不少的醉侯,脸上的黑泥搓去,便是蜡黄干瘦的老脸,胡子也是花白了一片,头发乱蓬蓬的,不过可比之前脏得一绺一绺的强的多。
穆云平忍痛付了钱,然后寻了一件还算是赶紧的破旧衣服给他穿上,然后起身前往醉侯口中宛如人间天堂的长乐坊。
“啊哈哈!快点走快点走!我可是口水流了一地了。”醉侯回想着自己昔年在长乐坊后墙外闻酒的过程,不禁又勾起了酒瘾来,哈喇子流了一地。
穆云平瞧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儿,又是怒其不争,又喜其活得洒脱。“走吧!咱们就去长乐坊最为高雅的雅间喝上一顿美酒。”
此刻,夕阳西下,残红的晚霞处,竟有乌云滚动,在乌云和如血的晚霞中间,是一层紫色的霞光。
就着如此晚霞,穆云平心中突然想起了谢令姜来。她应该也到了开封城了吧?过两天到了武林大会,便可以见到她了。
醉侯牵着穆云平的手便往长乐坊的位置走去。
二人走过了一条商铺云集的长街,然后右转入桥,汴河涛涛不绝,来往行人多如牛毛。再叉入一旁小巷子,最后来到了一个恍若隔世的人间仙境。
长乐坊门前种着两株玉堂春,虽然花季不在,但是看着那健壮的树干,便可以想象到花开时节的艳丽芳香。
这里门内外是一层薄薄的帘子隔着,里面花草飘香,虽然已经秋天,但是丝毫不影响那些名贵花本的生长。显然是把花搁置在温室之中,使其永远生长在可以盛开的环境里。所以一茬花衰败下去之后,又有一茬花盛开出来。
如此往复,那些花本自然会永远盛开下去。
那些花被长乐坊放置在整个屋子里。有牡丹、玫瑰、月季、兰花、芍药、杜鹃等等。
在花草间,又以名家的书画丹青、青铜器、瓷器装点,花朵繁茂的地方有装点着一只鸟笼,笼子里面画眉、夜莺同时高歌,真真有了鸟语花香的奇妙景象。
醉侯一向只到长乐坊的后院,嗅一嗅那馋人的美酒味道,却不曾到得长乐坊之中。今日进入其中,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哆哆嗦嗦。
“我的亲娘姥姥,这……这还是人间吗?只怕大内皇宫也不过如此了吧!”
看着琳琅满目的珍奇古玩和百花齐放,又有莺歌燕舞,他不由得有些眼花缭乱起来。
穆云平笑了笑,他虽然不至于像醉侯那样举措失当,但是也是十分吃惊长乐坊的布置。这可不是简单的青楼酒肆,更像是文人骚客前来写诗喝酒的绝佳去处。
“二位,我们这里不供义粥。”二人窜入长乐坊,被伙计看到了,自然心中不悦。两个乞丐能有什么消费水平?所以便出言劝阻。
“我们要最好的雅间。”穆云平面无表情地丢了一锭五两银子给那个伙计,就如同丢了一块瓦砾一样。
此举看得那个伙计和醉侯目瞪口呆,不能自已。醉侯急切道:“你这家伙怕是疯了,老子当初卖衣服给你才得了一两银子,现在你打赏伙计都豪掷五两。不行,你得再付我四两。”
穆云平则道:“你这家伙,待会儿请你喝酒,那不得喝个四五十两吗?现在还好意思要钱?”
醉侯挠挠头,傻憨憨地笑了笑,似乎是这么一个道理。
而伙计仍然沉浸在穆云平丢下的五两银子之中,要知道他在长乐坊干两个月才有五两银子啊!
掌柜经常对他们说什么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看来是真的。
“二位请随我来。”那伙计连忙反应过来,然后恭恭敬敬地指引着二人来到了三楼。
走廊上全部摆满了红白的花本,而周围的每一间雅室都标注着一个名字。分别是:迎春、凉夏、金秋、玉冬、抱朴、鉴茗、识书。
因为其他雅间已然有人,伙计便把二人引到了玉冬一间。
伙计推开门,白茫茫的一股冰凉之意便扑面而来。穆云平和醉侯都是打了个激灵,难道这雅室真的如同冬天一般寒冷吗?
二人定神一看,才发现是因为屋子里布置了大量的白色的花朵,铺天盖地的,就像是寒冬时节的大雪满天山一般。
刚刚的冰凉之意也不是真正的冰凉,而是穆云平和醉侯二人先听到了“玉冬”这个名字,然后开门又见一片雪色,顿时产生了心理作用,故觉得寒冷。
“二位,对这间玉冬可算满意啊?”那伙计恭敬地问道。
穆云平点点头,伙计刚刚都说了其他雅室都挤满了人,他能说不满意吗?
现在他才算是看得真切,那些白色的花东厢是清一色的白玉兰,西厢则尽数白牡丹,周围帘子帷幔都是白花花的色泽。
两边花朵皆是饱满而洁白,不分胜负,各表一枝。
“啧啧啧!这地方……真是……”一时之间,醉侯竟是无言以对,想要找一句诗句来形容这个地方也是不能的了。
“那么两位要喝点什么酒呢?下酒菜需要什么?”
醉侯不等穆云平反应,抢先说道:“你们家后院的好酒都打一壶来尝尝,下酒菜嘛!随便上个十来个就行了。”
那伙计目光落在了穆云平身上,他从二人刚刚的对话中知道这事是穆云平做主的。
穆云平深深地点点头,表示按照醉侯的意思办,伙计这才退了出去。
醉侯享受地一屁股坐在白皮椅子上,整个人似乎瘫软成一堆肉泥了。“哎呀!想不到我有朝一日还能到这样的地方来喝酒吃肉,嘿嘿!早上喝酒吃肉,晚上死了都没有遗憾的。”
穆云平嗤笑一声,人家至圣先师是“朝闻道,夕死可矣”,而他醉侯是早上喝酒吃肉,晚上爱死不死。真是可悲又可笑啊!
“对了,咱们走的时候,可要再打上几壶好酒啊!不然就喝不到这么好的酒了。”醉侯不忘记提醒穆云平道。
“得了得了,瞧你那贱兮兮的模样,到时候我叫那伙计卖一桶给你得了吧?”穆云平无奈道。醉侯三句话不离酒,真的是适合泡死在酒缸里面。
“呃呵呵!不是怕你走了以后没有人再请我喝酒嘛!嘿嘿,这个便宜不占白不占。”醉侯笑语盈盈,喜上眉梢。
穆云平冷嗤:“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敲竹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