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钺公子怎么知道我中毒了?”泠皓不解地问道。

“前几日便收到泠涅的手信,但我不懂医术,小燃未归,所以一直在等他。”秦钺安然坐着喝茶,对李垣祠视而不见。

“实在是有劳了。”

“你送来的莲子,如今在山中开得很好。”

“真的?”泠皓虚弱地笑了笑,“等我好了,一定要去看看。”

床边,离雪燃忙着诊病,他把过脉搏,又去看泠皓胳膊上的箭伤。那处已然愈合,只是留下了一道很明显的疤痕,他将小刀在烛火上燎了一下,在箭伤旁边划了个小口,用手指蘸着血,伸进嘴里尝了尝。

云梓辰在一旁围观,小声向李垣祠问道:“他俩到底谁啊,神神叨叨奇奇怪怪的?”

李垣祠不置可否:“他们师兄弟是江湖人,高个子的师兄叫秦钺,有些异能,据说可以看见鬼;矮个子叫离雪燃,精通医术和毒理。当年在张掖城下,秦钺还救过我一命。”

“确实是乌蓉草。”离雪燃给泠皓止了血,拿过秦钺的茶杯漱口,血水吐进杯子里,和秦钺对视了一眼,“你运气太好了,只是被擦破了表皮,如果那箭头真扎进你身体里,你坟头现在已经开始长草了。”

“你怎么说话呢?我把草种你脑袋上!”云梓辰瞪他。

“崇爵!”泠皓被李垣祠搀着坐起来,“你说的那是什么毒物,我从未听过。”

秦钺换了个杯子,继续喝茶:“很多年前,我师父在苗疆发现过这种草药,花朵形似芙蓉,却通身黑色,剧毒无比,生长的地方聚成瘴气,寻常人沾衣即死。但有一个村寨却能用乌蓉草狩猎动物,吃到嘴里也没事。他发现是那个村寨上游的溪流生长有乌蓉草的解药,村民从小喝这种水,乌蓉草的毒对他们便不起作用。我师父将乌蓉草与解药的植株都带了出来,如今种在秦宅的院子里。”

云梓辰一拍桌子:“那合着是你下的毒吗?还是说你把毒药卖给那些水匪的?”

“毒草生长在山间,他师父能发现,别人当然也可以。”李垣祠说道,“但寻常的水匪,哪儿来的这么凶险的毒药?谁卖给他们的?”

秦钺看了眼李垣祠:“恐怕水匪所用的毒,的确是从我处获得。”他从怀中取出木盒,将戒指拿出来:“三个月前,我托一位暗器师傅做套指虎,淬毒所用就是我提供的乌蓉草药膏。三个月后,我所拿到的指虎,却没有淬毒。”

“所以是那个打暗器的动的手脚?把你的毒药转卖给别人了?那个秦……钺公子,他人住哪儿你知道吗,我这就上门揍他去!”

“我猜测,他也是被胁迫的。”秦钺又拿出箭头来,举在手中给屋里的人看,“有人从他手中抢走已做好的指虎,交给水匪熔铸为箭镞,巽先生只得再做一套无毒的指虎给我。”

离雪燃插了一句:“幸好多过了一次火,乌蓉草的毒性消散不少,你才捡回一条命来。”

泠皓摇摇头,有些难以置信:“竟会如此复杂。”

“那个人知道泠皓去了扬州,知道从何处可以得到剧毒的草药,然后雇了一伙亡命徒冒充水匪放箭劫船,泠皓,他想要你的命!”李垣祠阴沉了脸色,转向秦钺,“能查到是谁干的吗?泠皓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仇家,为什么会有人要处心积虑害死他!”

泠皓拉住李垣祠:“罢了,事情已经过去了,何况当时是大晚上,江上又起雾,那群人的目标不一定是我——燃公子,我的毒可解吗?”

离雪燃笑嘻嘻从怀中掏出来一个药包:“好办,就这些草药,你一半煎水一半泡澡,过个三五日,毒便解了。”

李垣祠接过药包来:“你伤好之前,我留在这儿保护你。”

“不是有我吗!你留下来做什么?”云梓辰不服气。

“就你?”李垣祠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

“喂!我怎么了?我武艺不差的跟你讲,咱俩现在就出去比试比试……”

泠皓叹了口气,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权当听不见。

“此事我也很好奇,武举结束后会查个清楚,那时候我将有个官家的身份,更名正言顺。”秦钺揣着手起身离开,离雪燃也跟在后头跑走了,临走前对着云梓辰做了个鬼脸。

“你不是他对手。”出了泠家门,秦钺突然对离雪燃说道。

“谁对手呀?”

“那个大呼小叫的高个子,他是泠皓的师弟,也要参加武举。”

“那又怎么了?武举取前三名,我大不了就当个老三!反正今年人少,我们稳赢的——”离雪燃背着手,边走边说道,“小钺是不是怕我对上那云小辰的时候用毒耍花招?切,我是那种输不起的人吗?”

秦钺却停住脚步:“小燃。”

“干嘛呀?”离雪燃回过头来。

“及冠后,应要有个字的,你想叫……”

“不用啦,”离雪燃摆摆手,“我是下等人,用不着那些体面的规矩。”

泠府这边,李垣祠已然催促下人将浴桶装满热水,又打开离雪燃留下的草药包,里头却是一大把干草,他好奇地拿在手里观察。救命的东西看上去与路边寻常的野草毫无差别,他在秦宅见过非常多次,还以为是秦钺疏于打理房子,以至于房前屋后长满了杂草。

李垣祠将几根干草扔进浴桶里,那草药遇水即化,一桶水瞬间变成了灰绿的颜色。

“你还真要留下来守着我呀?军中这么多事,还是赶紧回去忙吧。”床边,泠皓正在云梓辰的搀扶下费劲站起身,泠皓看着瘦,实际上肌肉结实,分量着实不轻。

李垣祠挽着袖子走过去,把云梓辰搡到一边,毫不费力地将泠皓抱起来,走到浴桶边轻轻放进水里。“其实今天来,我还有件事的,刚被打岔差点忘记了。”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折页的小册子,“这是今年武举的考生名单,鱼司马叫我拿一份来给你看看。你的毒如果像离雪燃说的,这三五日能解掉,还可以赶得上当一当今年的考官。”说完,李垣祠撇了眼云梓辰。

云梓辰哼了一声,背过身去:“我不看就得了!”

泠皓擦了手,坐在浴桶中把册子接过来,粗略看了一眼:“这便是全部考生的名单,没有遗漏了吗?”他有些意外,翻来覆去又看了几遍。

“只有咱们那年的三分之一不到,甚至很多去年前年便在军中挂了名字,最近又跑来说不考了的。”

“为何会这样?”

李垣祠搬了椅子坐到浴桶边上:“你不在的这个月,长安的武人之间有了一个奇怪的传闻,大概是说,秦钺师兄弟来考武举,身边带着百万阴兵,不需要他们自己动手,先有鬼魂将对手的魂魄勾走,输给他们的人就会变成行尸走肉……”

“啊?真的吗?他俩人看着人模狗样,还能干出来这种事儿?”云梓辰惊讶地跑过来。

“我起先还奇怪,这么粗劣的谣言怎么会有人信,没想到傻瓜不在少数。”李垣祠看着云梓辰哼了一声,“因这谣言就不敢来考试的人还是趁早滚蛋吧,反正也没脑子带兵打仗。”

“李黑脸,你阴阳怪气骂谁呢!”云梓辰怒气冲冲。

“秦钺的武功造诣深不可测,不须编造谎话吓跑对手,我猜测这谣言是他的仇家所为。”泠皓抿嘴笑了下,“垣祠你可能不熟悉这个人,他在江湖上的名声可怕极了。”

李垣祠随口附和道:“这种人来考科举,着实想不通。”

“对了,”李垣祠拍了拍泠皓的肩膀,“你猜猜今年,由谁做主考官。”

“泠家的大门很难找吗?为何这次份钱送的这么晚?这个月晚五天,下个月晚十天,到明年就能晚半年!铺子往家里送钱要是回回也这么迟,生意干脆就别做了!”云梓辰摆了个架子坐在桌后,看起来十分不悦。

他面前,云家的下人毕恭毕敬,从包袱掏出来两封银子,小心放到桌上:“小少爷,长安可不比咱鄱阳湖边上,一来一回得费多少车马,您也是知道的。而且大少爷说了,您往后当了官有俸禄,应当不会缺急银子花,所以以后改为每三个月送一回,数目比往常只多不少。”

云梓辰别的没听进去,“只多不少”倒是让他有点意外,立刻伸手拿过桌上银子掂了掂,约是多了三成。云家的账目向来算得清楚,各房兄弟每个月的花销都是按前月利钱折算了来的,这说明云家这几个月生意也起码多了三成。茄子小说网更新最快 电脑端:https://www./

他算数的脑筋极快,皱眉问道:“怎么还多了?哥哥们又跑去哪里抢的肉吃。”

下人面中露出喜色:“小少爷您是不知道,杭州的桂家倒了!”

“绸缎桂?他家是皇商啊……”

“就是仗着自家是皇商,才做了不干净的生意,说是向波斯那边卖货的时候,往绸缎里夹了东西。这不,给陛下查出来了,好家伙,三族流放,主家十多口全斩了。当初他们可没少抢咱云家的买卖,这回终于解气了……”

“你什么意思?云家难道成了新皇商?”

“多大的好事!大少爷交代了,过俩月,云家绸缎铺子就能开到长安来了,已经定了四少爷做掌柜。不过大少爷还说,您要是愿意,北边的租可以由您来收……”

云梓辰摆摆手:“我可不想沾铜臭,云家的那些铺子我一步都不会迈进去的。何况朝廷本就有律例,商家出身的考生,做官后就不能再插手自家的生意了,不然就要掉脑袋,大哥他就这么盼着我快点死啊。”

下人急忙打了个哈哈:“小少爷莫讲这些晦气话,您还有何吩咐,要没有……”

“那……我娘还好吗?”

“硬朗着呢,对了,小的临走前,夫人还让小的问您,在长安有没有见着合适的……”

“没有!”

泠皓一进门,就见到云梓辰对着满桌白花花的银子运气,他坐到桌旁,捻起一枚银锭瞧了瞧,上头果然也盖了云家的戳。

“对着钱生气的人,还是头回见着。”

“泠兄!你能下地走路了?”云梓辰猛然抬头,仿佛刚注意到屋子里多了个人。

泠皓笑着点点头,离雪燃的解药有奇效,不过两天时间,泠皓便恢复如常,只是躺的时间久了,手脚还没力气。他刚在院里溜达了片刻,有些疲累,见云梓辰的房间门开着,便进来了:“你在想什么呢?”

“我家成了专供绸缎的皇商,买卖要做到长安来。”

“好事啊,我先恭喜你。”泠皓冲云梓辰拱了拱手。

“连你也觉得是好事吗?”云梓辰紧皱着眉头,不安地挠了挠头发,“我打小见先父与哥哥们做生意,皇商也晓得不少,光是江南一带,瓷器、茶叶、布匹、糖、药材、竹木器具,一应品类都要有皇商专供,可从我出生到现在,那些商家,少说几茬,大多都换了人,换下去的没一家有好下场,轻则没了铺子,重则抄家斩首,主家的人头在菜市口一挂就是几个月!我大哥是疯了才敢接这种烫手生意!”

“崇爵,你是只看见了犯事的,只要小心使船,不照样有安安稳稳和皇宫做几代生意的人家吗?你懂这些道理,你哥哥们自然也明白,就放宽心吧。”

“他们?”云梓辰冷哼一声,“一个个全是穷鬼投胎,整天只想着怎么多赚钱。钱这东西真有这么好吗?人人都想为它死。”

“你从小就过富贵日子,才会这么说,云家前两代,不也是从桑农织户……”

“不说了不说了,”云梓辰不耐烦地起身,捏了两锭银子在袖子里,剩下的也不收起来,就在桌上散着,“我要出门玩,省得李兄过来看见我碍眼——泠兄你知道长安有哪里好玩吗,要景色好的,我可好几天没画画了。”

泠皓抿嘴笑了笑:“你出城往西走,沿着山路上去,替我看看荷花开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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