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魔法少女的那一天晚上,丘比曾和泽田纲吉说过这样的话。
“每个魔法少女都有自己的力量。你既然已经成为了其中一员,就需要靠自己的觉悟觉醒这股力量。这种事情旁人无法帮你,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不仅插手的人会因此卷入危机,并且陷入危机的那个人如果不自救,旁人再怎么努力也是没有的。”
“魔女的力量与恐惧相关。你越害怕,它就越强大。”
但棕发的男孩显然没有听懂它的话里更为深刻的意思,泽田纲吉和他的母亲很像,一样的温和,不喜欢争斗。他的抽泣声惊动了在下楼做饭的泽田奈奈,女人连忙上楼推门而入,但无法看见丘比的她即使查看了整个房间,也无法找到让纲吉哭泣的源头。
——“或许最开始会有很多人保护你。但一味的依靠他人的保护的人,是无法守护自己珍贵的东西的。”
丘比昔日的话回荡在他的脑海中,第一次如此清晰。棕发男孩惊讶地发现,自己对于白色小动物的那些劝诫竟然记得如此清晰。
清水爱死了。
他的同伴、朋友死了。
——这是泽田纲吉第一次明白死亡的残酷。在十岁的稚龄里,他以远超其他同龄人的恐怖经历习得了这一知识。
清水爱的死亡是他的错。
身为魔法少女,肩负着这样的使命,却无法解决魔女,只能任由身边的人以身犯险。
他甚至连如何变身都不知道。
清水爱的死亡给这支队伍笼罩起了一层浓浓的阴影。将黑发女孩的身体用树叶掩埋后,长野美咲带着孩子们再次出发。
山雨欲来。
这是他们离开车子的第二天早晨,四周弥漫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水汽触碰到叶片上,化为一滴滴水珠。根据长野美咲的知识,这里深山里即将下大雨的前兆。
“糟糕了……”她呢喃着。
好不容易拖到了天亮,还以为这样视野会有所上升,结果没想到就遇到这样的天气,远方开始传来阵阵雷鸣,这样如果有丧尸在附近的话,无论是凭借肉眼还是听力他们都处于不利状态。
就连云雀恭祢也将他和队伍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了两米,从长野的视角,可以看见浓雾中男孩那依稀的身影,无论道路如何陡峭,雾气如何浓重,他的后背始终笔挺,就像印刻在白色宣纸中的水墨,又如一棵立于悬崖上的青松。他始终走在他们的前面,踏开密集的杂草和滑腻的乱石。不知不觉间,这个行走在前方的身影成为了队伍里每个人的方向标,只要看着他,心中的恐惧似乎就减少了。就连泽长野美咲,也不知不觉开始依靠起这个年仅十一岁的男孩。
失去了同伴后的队伍显得十分沉默。橘发女孩依旧拉着纲吉的手走在后面。只是这个时候。他们前面前面再也不会有那个黑发的女孩。
女孩的小拇指和男孩小拇指勾在一起。这是笹川京子自己提出来的方法,也是他们之间的约定。
记忆中,在看到棕发男孩沮丧的表情,一向温柔的橘发女孩难得强硬的轻轻将手放在他的脸颊旁,转过男孩的脸,在他惊讶而不知所措的表情中将他的视线强制固定在自己面前。
“相信我,纲吉君。”
“大家一定会回去的。”
“虽然不知道纲吉君,为何露出这样自责的表情,但看到纲吉君这样——我会心痛。”
“我答应纲吉君哦~等到回去,我会带你去我最喜欢的蛋糕店吃蛋糕,还有一起看夏日祭的烟火。”她在棕发男孩惊讶的目光中握住了他的手,“所以不要再难过了,可怕的事情终将会过去,我……也会一直陪在纲吉君身边的。”
“我们拉勾勾。”
四周是牛奶般浓稠的雾气,头顶的天阴沉沉的,乌云沉重的仿佛压到了每个人的头上,一道道白色的闪电无声的在云层中穿梭,给灰黑色的云镀上了一层银边。
这里即将下一场暴雨。
走在最前面的云雀恭祢突然停下了脚步。
长野美咲最开始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沿着长长的石梯,已经到达了山顶向间山寺庙的门口。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寺庙,红色的木制鸟居已经有所腐朽,颜色也不复从前鲜亮。这座鸟居是寺庙的大门,也象征着神域与人界世俗的分隔,只要跨过这道鸟居,不远处就是佛殿和一间供僧人和巫女居住的两层民宿。
这里太安静了。站在门口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即使叫人也无人应答。长野美咲走进那件民宿,房子的大门是锁上的,她注意到是这道锁是从外面被锁上的。除此之外,民宿的旁边凡是能与外界联通的阳台之类的,都被人用木板和铁锁从外面封上了。
——就像是想把什么东西关在里面一样。
然后她听见了熟悉的衣物摩擦声。
“长野老师!”笹川京子的声音传来,女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惧意和急迫,“老师,是它们!并且有好多——”
脚步声踩碎落叶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声音来自于四面八方。长野美咲看到浓雾中露出一个身影。被血污糊满的脸无法辨识面容,那头染成金色的长发混杂着血和灰尘,变得暗淡无光,就像一缕缕的破布一样挂在脑袋上。她的身上还穿着蓝色的和服,长长的衣带拖在身后。时不时顺着尸体的脚步落在她的脚下,阻碍着她的前行。
长野美咲认出她是民宿老板娘的女儿莱子。
更多的身影在它身后出现,析析索索的脚步声络绎不绝。长野美咲回头看向他们来时的石梯,不知不觉间,在石梯的延伸下,白色的浓雾中浮现出更多沉默前行的黑色身影。与此同时,仿佛约好了一样,在佛殿和民宿的背后,也相继出现了各种丧尸。
他们被包围了。
“——可恶!到底是什么时候……”
这些丧尸都是成年人的样子,足足有五十多只。或是她们前面先行到达民宿的队伍里有感染源,也或许是他们的车子失事后,有丧尸游走到了这里,袭击了这里的人。外面这些人,或许是在最初就变成怪物的人,也或许是那些关了民宿企图外逃却在半路被袭击的人。总之这里,早已变成了死地。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一个充满丧尸的地方——又或者是,它们远比她想象的更为聪明,仿佛被某只看不见的手所操纵,着,它们懂得在形成包围圈前隐藏自己,也懂得悄无声息的从各个方向聚拢。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没有调查清楚。
——是她带领大家走向死路的。
“我真是……太蠢了。”
尸体的包围圈渐渐缩小,相比于寺庙内的怪物,石梯上怪物的数量更多,也更有威胁。长野美咲将纲吉和京子推到自己身后,面对着这些怪物逐渐后退。二者的距离仅有五米,而在他们身后的两米处,就是民宿冰冷的石墙,他们即将退无可退。
这一刻,她几乎是调动自己全部的脑力。在警惕着步步逼近的丧尸的同时,她眼角的余光也在扫视,期望看到什么能有所帮助的东西。
那是一把被放置在外面的梯子,很可能是用来平时修补房屋的。它倒在距离他们六米远的地方,梯的质量很好,没有什么损坏。这件民宿的构造是在一层房顶的基础上又加盖一层,如果借助这把梯子和美咲自己的身高,她应该应该可以让这些孩子爬到这件民宿的房顶……
但是距离这把梯子和他们之间,已经有两三只丧尸了。
——要赌一把吗?
“啧。”一直沉默的黑发男孩脱下了外套,藏在他外套下的,是一对银色的金属拐。
“等等——云雀你要干什么!”
黑发男孩凌空一脚,将离他最近的丧尸踢了出去。他的力气很大——简直不像是人类所能拥有的——这个丧尸足足被踢开了五米之远。
“快上,女人。”
“什、什么?”
“去拿梯子。”
说完这句话,他冲入了尸群中,就像一把□□一样笔直的刺入了敌人的中心。挡在他们和椅子之间的任何物体都被他扫清了出去。
长野美咲跑在他开出的道路里,拿到了那把沾满鲜血的梯子。
她摆好梯子,透过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个男孩一次次地将靠近这里的怪物打了回去,这些丧尸没有生命和痛觉,哪怕他打断它们的腿骨和脊椎,它们也能挣扎的想这里爬动,从地上向男孩伸出贪婪的手。
女老师第一个将泽田纲吉托上来房顶。她总放心不下这个男孩。
然后是京子和白兰。
踩着梯子的长野美咲凭借着成年人的身高,终于将最后一个孩子推上了房檐。
但是她自己还没来得及爬上去——不,或者是这种高度,如果没有再来一个人帮助她,长野美咲根本爬不上去。
在她疯狂的够着房檐的同时,一双沾满血迹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云雀恭祢的拐子飞来,帮她打掉了那只手,但很快另一只手又抓住了她的头发。
“好疼!”那个东西一口咬在了她的脖子上。
长野美咲被拽着跌落下来,掉入了丧尸群中。顿时,无数张贪婪而xing臭的嘴笼罩了她的全部视野。剧痛就像烟花,在全身炸开。最后一刻,长野美咲拼尽全力,将旁边的梯子踢倒。
不远处的天边闪过一道白光,雨终于要下起来了,这是第一声惊雷,震耳欲聋的雷声滚滚响起,像极了什么东西的崩塌。
“老师!”她听到房檐上有人在叫。笹川京子捂住了嘴,轻轻颤抖。棕发男孩哭的涕泗横流,“老师他——”他几乎探出了半个身子,挣扎的向陷入尸群中的长野美咲伸手,但即使这样,二者的距离还是太过遥远。回应他的,只是地上那些密密麻麻宛如小树林一样伸出的沾满了血液的手。
第二道雷声传来。
第三道。
鲜血一点点侵染上女老师的全身。
笹川京子移动到棕发男孩的身边。她的每一步都很小心,山里空气潮湿,房顶的瓦片上长满了青苔,又滑又湿,加上房顶原本就不是为了攀爬而设计的,反而为了让雨水更加顺利地流下来而加入了非常陡峭的弧度,他们在上面的行动非常受限。
她轻轻拉起男孩伸向老师的手,将它握在了自己手掌里。
第四道雷声和第五道闪电同时出现,这场蓄势已久的瓢泼大雨终于开始,棕发男孩感觉到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了他的肩上。
——简直像泪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