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会……”落盈的目光追随着那粒消散的白沙,举手去抓,却什么都没有握住,只有门外灌进来的寒风,冷却了她的心,凄声喊着:“娘……”
她摆动着难以置信的脑袋,又回想起家中做菜从不备藕,儿时好奇那滋味,误食了,竟是呕上了半天,大夫只是说,可能对藕过敏。
这么一说,似乎都有了缘由。
寒舟捏住了她停在空中的那只手,又扶着她站起来,才低头去审视落岩的死因,全身没有任何的伤口,笃定道:“这一定是魔界之徒所为。”
他食指与中指并拢,其余三指弯曲,朝落岩的身子输送了一波蓝光,唤出了他体内的魔气,一团黑雾与空气接触,突然就蒸发了。
落盈眸中聚集起了怒火与恨意,含泪忿忿道:“我一定要杀光魔怪,让他们替我爹娘偿命!”
体内的寒气逼人,青光一出,屋内的茶水都被冻住。
寒舟低头瞥见,她的耳朵圆端长出了尖角,发顶生出了淡蓝色的发丝,心中越发纳闷,便话了出来:“盈儿,你的头发,还有耳朵……”
“什么?”落盈摸了摸自己的耳廓,又摸了摸发尾,回头看他。
从他的眸中,发现了自己的变化,额央生出了一朵鲜艳的梅花。
显得她梨花带雨的容貌,比起纯情,更多了一丝妩媚。jiqu.org 楼兰小说网
“这……”她又仿若回到了幻境中,第一次从铜镜中窥见冰棠雪的惊讶。
寒舟也因为二人的愈发相似,随之一愣,但又很快回过神来,向她解释道:“应当是你升仙所致的变化。”
“这北垠明明前几月才修复了,如今又有魔怪肆意,怕不是沉渊归了。”寒舟立马清醒,当务之急应该是追查凶手。
他施了一道仙令,召唤木心等人到落府一聚。
落盈只吃惊了一霎,便回到那种悲缅的情绪中,泪水又源源不断的涌出,哭得她嗓子都哑了,一双眸子布满了红血丝。
半炷香后,寒舟将尸体都埋入了落府地底,用不腐的神木制成棺椁。
落盈又施了永冻术,让落岩的尸身永不腐朽。
落府的饮雪堂,曾经一直用来接待宾客,还是头一次用来摆放尸体。
整个落府取下了冰花红灯,取而代之的是白帐白笼,一片死寂的沉默,笼罩着这里。
落盈一袭白衣,似乎就是为了这刻而准备。
寒舟早已换掉了一身红衣,难得穿上了万年没穿的白裳,与她一同跪着。
“诶,怎么回事?”封夷洪亮的嗓音冲破了这静寂,他观察着周围的布置,一脸疑惑。
采薇刚踏门,注意到门前悬挂着的白灯笼,就明了一切,换上了彻底的白袍,隐去了绣着的翠竹。
戳了戳封夷的胳膊肘,示意他小声点:“落府惨遭杀戮,你注意点,别说错话。”
木心注意到正前方的黑棺材和两道白影,表情更为凝重,闭眼之间,察觉到了逝去的魔气。
城暮和凌孜也罕见寒舟难得白衣,自万年前神魔大战之后,那身白色婚服被天帝天妃的血液染红,被冰棠雪的自刎溅上了血点子,他就再也没穿过。
不穿,是为了避免勾起回忆,引发悲伤,而今日穿上,是为了陪她一同哀悼。
想也不想,能使师尊做到如此的,唯有落盈一人。
直到走入前堂,封夷才踮起脚,看到落盈的神色,悲伤难抑,他确实从未见她哭得如此凄凉。
眼白都快被血丝布满,落盈心中的寒意都冰得木板蒙上了一层霜。
大家都沉默跪拜,磕头,以表示对逝去之人的尊重。
封夷不想让大家如此难受,措辞安慰道:“人有悲欢离合,生死离别,节哀顺变啊。”
一昧的套话似乎在这里并不起用,落盈哭得更大声了,这怎么可能让她释怀啊。
那是她亲生爹娘死去了,她日后再也没有家了,也没有亲人了,再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偏爱她,把她的无理取闹都通通接受。
“诶……”封夷慌了,另外五人朝他投来一道血淋淋的目光,刺得他一脸茫然。
心里嘀咕道:[我也没说错啊,女子的心思,真是猜不透。]
一道冰冷没有温度的男音从堂门口传来,他身穿一件朴素的白服,上面用银丝绣着六朵雪花,显示了他身份的尊贵,腰间系着一根青玉做的笛子,还缀有白色的流苏。
“落盈,朕听闻伯父伯母昨夜遭遇不测,想搬救兵来的,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南兄,好久不见。”封夷有几个月没见过南晚絮了。
听闻雪国皇帝冰傲天在冰节受了惊害,愣是疯了,膝下无子。
于是,让亲姐姐冰傲娇的儿子南晚絮,接任皇位。
南晚絮一头墨发用冰蓝色的水纹皇冠绾住,右眼一颗血痣,幽幽的目光都投在了落盈的身上。
落盈陷入了极度的悲伤之中,似乎已经隔绝了外界的打扰,没有回头看他。
采薇横了封夷一眼,小声提醒他:“这可是丧礼,你还在这里叙旧。”
封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严肃地注视着白色的帷幕,还有黑色的棺材。
南晚絮见自己相思之人,都未施舍一点眼神给自己,心犹如坠入冰窖,腿像是铅球一般,沉重的“咚”的一声,跪在冰冷的木板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暮色转黑,雪花随着烈风涌进来,大家多少冻得有些瑟瑟发抖,城暮等一行人跟寒舟交代完,就准备去冰镇宫里探测灵兽的情况。
“你还不走啊?”封夷拍了拍南晚絮的肩膀,见他摇了摇头,右眼的血痣显得孤独又倔强,眼神却要瞟向寒舟与落盈,觉得这人许久未见,竟是没有眼力见,又贴近耳朵道,“人家小情侣待在一起,你凑什么热闹。”
南晚絮的睫毛煽动,眸里情绪有了波动,坚定地想要在这里陪她,日后再见,又不知多久。
封夷话落,便跟随木心一同离去。
寒舟见落盈唇色发紫,头发中蓝色生长得越来越快,还差发尾,就要占据全部,耳朵也越来越尖,竟是穿过了发丝,露到外面,显得脸更为小巧。
心疼地想要将她扶起来,手刚触到她的臂弯。
她就避开了他的触摸,面无表情道:“师尊,你若是累了,便去我房间休息吧。”
又盯着紧紧闭拢的棺材,垂眸道:“你不用管我,我还想多陪爹爹一会儿,他肯定怕黑,还不适应。”
寒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收回了手,垂放在一旁,执着道:“你在这里跪多久,我便陪你一起。”
落盈现在已经没有落泪的姿态,脸上的泪痕早已干涸,更多的是伤心后的沉默,往日的亮眸已经没了神采,只剩下空洞。
南晚絮不知从何处买来了纸钱还有红瓷盆,端在了她的面前,用魂力将土黄色的纸钱点燃,一股橙黄色的热光照亮了她的脸,眸子中倒映着火光。
“落盈。”他只是轻轻唤她,什么也没有说,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一叠纸钱递到她前面。
她才微微缓过神来,上下打量着有些许陌生的南晚絮,容貌未变,但是不知道是服饰的加持,还是当了皇帝几旬,总觉得眉眼之间多了些对于权力的欲望,以及看她的眼神不似从前般克制,而是炽热的凝视。
落盈接过纸时,指腹与之相碰,一阵凉意吹进了她的心尖。
她淡淡地道谢,又弯腰将这叠纸,融入进那火堆中,使得火势更加旺盛,尔后虔诚地嗑了嗑三个头,一副肃穆状。
寒舟眼里容不下沙子,颇觉得南晚絮有些碍眼:“这么晚了,还不准备走,明日不上早朝吗?”
南晚絮不像从前那样畏畏缩缩,正视他:“这些年来,睡意颇少,落府与南府又是世交,前来吊唁理当如此。”
“哦?”寒舟见他出了上川之后,不作为他的弟子,说话竟是硬气了许多,又道,“既然是世交,那你爹娘都未来,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南晚絮深知他是有意刁难他,有理有据道:“落府遇难,现在知道的人不多,等我明儿告诉他们,自会前来。”
落盈觉得耳根子不清净,打断了他们愈演愈烈的战势,恳求道:“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你们都离开吧。”
两人都吃了瘪,心中有闷气,也不敢抒发出来,生怕惹得她更不快乐。
南晚絮知趣地拂了拂衣摆的灰尘,站在大堂之外,注视着她的背影。
寒舟见自己还未烧纸,多个理由又停留了一会儿,竟是把那沓纸,一张一张慢悠悠地丢进去,见全部燃烧成灰烬,化为滚滚黑烟,才淡然离去。
堂外,日半三更,乌云掩月,一行人归来。
木心对寒舟道:“此次灵兽未受损,地下暗室的魂珠碎片依然被封印着,其他魔怪应该不得入城,能造成落府死亡的应该是沉渊所为。”
“早知道当时不应该那么快杀死香菱,应该询问她是谁给注入了魔气。”城暮有些后悔,太快取了她的性命。
“现如今,应当是本座当初化为灵药,漏了魂力,让沉渊追踪到此。”寒舟一双美眸皱着,语气满是自责,咬牙切齿地将拳头砸向了白墙,墙壁立马凹进去一个口子。
“景神也不必如此,都怪我们当初无能,未查出沉渊所附之人,便离去,才导致此场祸端。”凌孜一身紫衣,玄紫色的长发披到了脚踝处,难得沉思,长闭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