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顾舒窈醒来,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昨天好像有些喝断片了,回来后拿着没有做完的香囊胡乱扎着,丹红实在看不下去去给她煮醒酒汤。
然后呢……
顾舒窈挠着头,看着身上换过的干净衣服,见着丹红进来,不好意思问道:“我昨天喝醉了?”
丹红默默点头。
顾舒窈又问道:“我喝醉后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怎样算出格呢。
丹红很为难。
她被王爷叮嘱过,不许将他来过的事告诉表小姐。丹红只好道:“没有呢,表小姐您喝了些酒后睡着了,奴婢帮您换的衣裳。”前半句是假的,后半句才是真的。
只是换衣裳的表小姐一个劲儿的问王爷去哪里了,为什么不陪她了,是不是嫌弃她不香。最后王爷站在屏风外,与表小姐说话,表小姐这才不闹了。
顾舒窈有些茫然,她的记忆大部分停留在不良人的地牢内。不过她对自己的酒品很有信心,拥有绝对理智的她绝对不会干出酒后撒泼的事,估计也就是像丹红说的那样安安静静在一旁睡觉。
“下次我不会喝那么多了。”顾舒窈笑道,“倒是让你们担心了。”
丹红欲言又止。
担心……
她倒是一点都没有。
就是有点可惜。
明明表小姐醉后那么粘王爷,绝对不是妹妹对哥哥的那种黏糊。然而王爷不让她说,昨晚的事要是透露出一个字出去,她也不用留在王府了。
丹红很无奈,她一个小侍女承受了太多太多。
顾舒窈今天还要去书院,经过花园子时,瞧见有侍从从海棠花墙那边忙碌,好奇问道:“是要重新修剪吗?”
话正说着,沈青云也从自己院子走来。
小花园正好是也是他去大门的毕竟之路,他自言自语道:“大哥也不嫌折腾,这海棠花开的好好地,又要全拔了换木槿,等木槿花开还要等一年呢。”
顾舒窈回头,沈青云笑着与她打招呼:“表姐你今天也要去书院啊。”
“是呀。”顾舒窈点头,又指着远处的花墙,“为什么要换木槿啊?”
沈青云也是一脸懵逼,显然他也不知道原因,不过依着沈清宴以往的性格,沈青云推测道:“可能大哥在哪个园子里见过开的好看的木槿吧。他就是这样的,觉得好看的,就会让王府里也弄一个。咱们王府的花园在整个长安都是出名的,以往簪花使都爱往王府这边来寻花。”
“表哥呢?”顾舒窈看了一圈没有见到沈清宴的身影,有些失落,他今天不送她去书院了吗?
沈青云倒是很习惯,他在国子监念这么久,也就初初去时那几天沈清宴送了几回。
丹红怕顾舒窈误会,赶紧解释:“今儿有朝会,王爷一大早就出门了。”
沈青云抬头看了看时辰,干脆道:“今天我送表姐去吧,反正我去国子监时辰还早。”
顾舒窈没意见。
两人照例策马出行,快到白马书院时,几个年轻人从一旁的小巷子里跌跌撞撞的跑出来,惊的沈青云立刻勒马。
“表姐你没事吧?”沈青云往身旁看去。
顾舒窈轻轻摇头:“我没事,他们这是……”
突然跑出来的年轻人也被马惊的不轻,等为首的那个站直了,顾舒窈笑了,还是个熟人王敏材。
王敏材也没想到在这儿又遇到顾舒窈。当初他与几个狐朋狗友在京郊赛马,就是因为遇到这个女人,被安亲王教训了一顿,回府后不免又被他爹王侍郎打一顿。
现在见着马背上的女人,王敏材啐了一口气,骂了声晦气,带着人走了。
沈青云蹙眉,他虽然不认识王敏材,但这类人并不是他会结交的。对跟着顾舒窈的侍女嘱咐道:“好好跟着表小姐。”
“她们也进不去书院。但书院里有侍卫呢。”顾舒窈示意他不必紧张,“还都是王府里的。”
沈青云这才想起他大哥的“政绩”,第一次这么深刻的感受到他和沈清宴之间的差距如此之大。沈青云默默点头,有朝一日他会追赶上大哥的脚步!
顾舒窈去到书院,照例去找骆佳宁,然而一向早到的骆佳宁这次是却是踩着点来的。照例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骆佳宁默默拿出书本,摆好笔墨纸砚,正要翻开书时,眼前突然多出一根丝绸发带。
“这是?”骆佳宁惊奇的看着她的同桌。
顾舒窈摊开手掌:“昨天我去红芳坊买的,看到这个很配你,送给你。”
骆佳宁低着头,小声道:“谢谢。”
顾舒窈笑了笑,见着女先生走来,认命地叹息一声,拿出自己的书本。不过她没心思听课,一手托腮,朝着窗外望去。
骆佳宁坐在靠窗的位置,顾舒窈没事儿就打量她两眼。
今天大家念得是诗经。
顾舒窈听得昏昏欲睡,骆佳宁小声提醒道:“阿顾,别睡了,等会儿先生要点人起来的问问题的。”
顾舒窈强打着精神,然而没用,顾家兄妹三人都是看着书本就能被催眠的人。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顾舒窈拉着骆佳宁就往外面走,她得吹吹新鲜的风,让脑袋清醒下。
因是女院,书院的回廊下也种满了花。顾舒窈问道:“三娘,人在什么情况下会突然喜欢木槿花呢?”
骆佳宁摇头,没有回话。
顾舒窈也不在意,骆佳宁是个内向的小姑娘,很少说话,她习惯了。只是心里还是很好奇,又问道:“你知道木槿花有什么含义吗?”
这个骆佳宁懂,她轻声说道:“诗经国风里说,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先生这几日就会说到这一篇的,舜华就是木槿花。”
“什么意思?”顾舒窈眨着眼,她对这种真的不在行。
骆佳宁脸一红,她没想到顾舒窈会这么直白的问出来,这明明就是一首情诗啊,阿顾不知道吗?
骆佳宁支支吾吾的解释了一遍,羞的不行,跑到一旁借口去摘几朵花再回来。
顾舒窈却瞬间凝固在原地,灵动的眸子略略瞪大,沈清宴将悲伤的海棠花换成情意绵绵的木槿,他是有……喜欢的人了?!
有那么一瞬间,顾舒窈心里有点不舒服。
但转而又释然了。
他和她本就不是一路人,如果不是因为这次任务需要来长安,她是不会再和他有任何交集的。她带着病,治不好的那种,她努力学习着普通人的喜怒哀乐,但也仅此而已,都是流于表面,她根本没法跟那些美好的事物去共情。
不过,如果在离开长安前,跟沈清宴做一次……
顾舒窈不自觉的勾起一个笑容。
好像也是个不错的体验。
这个略有些变.态笑容转瞬即逝。
等骆佳宁摘完花回来时,见到顾舒窈双手叠在身前,背脊挺直,整个人温和又娴静。骆佳宁很羡慕,顾舒窈不论何时都能保持这样的优雅,哪怕是在窦五娘那群人找她麻烦时,也不见她慌乱过。
这或许就是高门贵女应有气质?
骆佳宁叹息,她这一辈子可能都学不来这种气度了。
二人正要回去,迎面走来一位女郎。她长着一张十分温柔的脸,声音也是如此:“阿骆,我有些话想和你说说可以吗?”
骆佳宁抿唇,她不太愿意跟王慧君聊。然而王敏君祈求的看着她,骆佳宁狠不下心,点头道:“好。”
顾舒窈抱臂看着那二人走到一旁,总觉得那个叫王慧君的女郎有些眼熟。等两人回来,顾舒窈终于想起来,问道:“你是王侍郎府上的?”
王慧君一怔,对于顾舒窈她是抗拒的,她知道这个女郎是安亲王的表妹,安亲王为了她已经好久没有再和林氏姐妹扯上关系了。
“若你说的是户部王侍郎,那正是家父。”王慧君语气淡淡,但越是如此,越是衬托着她出身不凡。
太原王氏,百年世家。哪怕长安的这一支是旁支,也足以令她骄傲。她是正宗的五姓女,是天下儿郎都争相追捧求取的女郎。
谁料顾舒窈压根就不提她爹还有她的姓氏,顾舒窈问道:“王敏材是你哥哥啊?”
这个女人是故意让她难堪吗!
王慧君自认自己此生最大的污点就是有这么一个嫡兄。她想上前抓花顾舒窈的脸,叫她乱说话!
顾舒窈笑道:“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早上来书院时遇到他了。没想到你也是王侍郎府上的。”
一旁安安静静的骆佳宁突然喊道:“他来白马书院了?!”
王慧君赶紧道:“阿骆,他被我赶走了。书院里有这么多侍卫,他不敢来的。”
骆佳宁没搭理她,直接甩袖而去。
王慧君尴尬的站在原地。
要不是场合不对,顾舒窈都想吹个响哨:哦豁,她似乎知道了一些不得了的事。
王慧君沉下脸:“你是故意的吗?”
顾舒窈无辜道:“你说什么意思?我好像听不太懂。”
王慧君咬着唇,狠狠盯了顾舒窈一会儿,转身走了。
顾舒窈啧了一声,她不爱管闲事,但没办法,骆佳宁是她需要保护的任务对象,很明显小姑娘对那位王敏材很厌恶。
不良帅见到顾舒窈时,她正无聊的转着手中小刀。一把普通的小刀在她手里,被转的眼花缭乱,最后她手腕略略用力,小刀飞出,正中对面草靶红心。
不良帅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走来。哪怕见过许多次顾舒窈玩小刀,但每一次都能让人忍不住看下去,或许就是这个女人独有的魅力吧。
“王敏材的事我已知道了。”不良帅道,“是我们大意了。因他是侍郎之子,无论是书院的护卫还是我们的人都没有太在意他。”
顾舒窈道:“他还能活着吗?”居然想动太子看中的人,真是踢到一块铁板。
不良帅冷笑:“活肯定会活,毕竟王大人也就这么一个嫡子。不过人活着的方法有很多,想来只要他还能喘气,王大人也不会计较太多。”
顾舒窈对王敏材的下场没什么兴趣。她只将自己的调查结果如实上报便是,又问道:“那个王慧君呢?不是她骗骆佳宁出去,她也不会中了迷药。”
“王慧君在府里一向讨好王敏材。王敏材知道一些她的把柄,以此威胁王慧君。”不良帅道,“太子虽仁厚,但此事不会善了。”
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骆佳宁差点出事,不良帅的脸十分搁不住。但这也不能怪到顾舒窈身上,她的任务只是在书院里保护骆佳宁,下学后自有旁人接手,可谁会去防像王慧君这样的贵女呢。
不良帅揉着头:“看太子的意思吧。”
顾舒窈点点头,她无所谓,怎么处置都行。
骆佳宁的事看起来大,只是因为她身份特殊,实际上在不良人中不算什么大事。这件事说完,不良帅正色道:“突厥宝乐公主这段日子在长安一直在找一个舞姬你可知晓。”
这下换顾舒窈头疼。她用一束海棠默默告别宝乐,然而宝乐显然不愿意放过她。
“舞姬必须死。”不良帅道。
顾舒窈瞪大眼:“我杀我自己?”
不良帅:“舞姬不死,你在突厥王庭惹出来的那一摊子还会越演越烈,你希望下次拓云来长安找你?”
顾舒窈叹气:“知道了。”
一整天,顾舒窈都无精打采。
她在思索如何要上演一出完美的我杀我自己剧情,让舞姬这个马甲号彻底下线。
哎……犯愁啊,她太难了。
侍女们瞧着她这副模样,很是心疼,跑到丹红面前小声道:“表小姐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这可怎么办啊。”
丹红看着天色:“王爷今天一天都还没回来。”
侍女道恍然道:“表小姐是在等王爷一起用膳?”
“肯定是呀。”另一个道,“你数数,自从表小姐来府里,几乎每天晚上都是王爷一起用的晚膳呢。”
她们两个正是昨晚熬醒酒汤的,和丹红一样,都被沈清宴敲打过,不许对外透露一个字。
三个人盼啊盼,终于盼到沈清宴回府。
“王爷,您可算回来了。”
沈清宴脚步一顿,一整天,他都留在部里。并非公务繁忙,只是单纯的不知要如何面对顾舒窈,他怕自己会朝着表妹发脾气。
小侍女小声道:“表小姐一天都不怎么吃东西呢,您去看看吧。”
“吩咐厨房做些她爱吃的便是,本王又不是厨子。”沈清宴再次走开,他才不要去自取其辱。
小侍女跟上,又道:“表小姐从书院回来后就闷闷不乐,奴婢们逗趣儿,表小姐也没什么兴致呢。”
沈清宴毫不动摇:“估计是与同窗闹些矛盾,不是什么大事,过几天就好了。”
小侍女还想说什么,沈清宴不耐道:“还有何事?”
小侍女不敢说话。
回廊尽头,顾舒窈端着一碗冰正好走出,见到回廊另一头的沈清宴,脸上的笑容顿时绽放,带着几分惊喜:“表哥!”
沈清宴没有说话。
表什么哥,叫替身不是更好。他堂堂亲王,被幽州来的小表妹逗着玩,他是犯贱才会陪着她玩。
顾舒窈端起手中的那碗冰,走到沈清宴身前,仰起头:“我刚做了一碗水果冰呢,你要尝尝吗?”她将碗送到沈清宴眼前,“那些冰块好硬啊,我凿了好久,总算是让冰变得绵绵呢。这几天天渐渐热起来,表哥你在部里忙了一天,赶紧用一些,可好吃了!”
一整块冰要做成顾舒窈手中这一碗,需要凿多久,沈清宴不清楚,但表妹手中散着的寒意,他知道,这小丫头肯定在哪里待了许久,连手都冻红了。
“不是说手酸吗?”沈清宴冷着声音,“连放鱼食的碗都不愿意拿。”
“昨天表哥给了我玉容膏,揉揉就不酸啦。”顾舒窈捧着碗,“我们去花园一起尝尝好不好?”
小侍女紧张的抬起头,方才王爷明显不愿意去找表小姐。现在表小姐这样大大咧咧的提出来,恐怕也不会……
“凿了多久?”沈清宴问。
“也就半个时辰啦。”顾舒窈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她可以更快,但这不是为了维持在王府里的人设么。
“半个时辰!”沈清宴再也忍不住,“你傻了吗?一个人呆在冰块旁这么久对身子不好,不知道吗?!”
顾舒窈被他吼的一愣,过了半晌,小声辩解:“可是,他们说表哥你也爱吃这个……”
沈清宴语塞,一把将顾舒窈手中的碗拿过来:“用晚膳了吗?”
顾舒窈摇头,这不是没胃口才想吃点冰的开胃么。
沈清宴立刻吩咐道:“让厨房做些表小姐爱吃的。”说罢,抓着顾舒窈的手腕就往花厅而去。
对,他就是犯贱。
听到她没吃晚膳都会忍不住去担心。
顾舒窈感到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重,直觉告诉她,沈清宴有些不对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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