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被人砍了吗?如果我是高丽人.”刘弘基比了个牵发削首的姿势.王元通立刻跳起来,发了疯地将手中木刀向前砍去。
他不想死,家里还有万贯家财需要人继承。如果他稀里糊涂地被高丽人割了脑袋,刚好便宜了几个正出的哥哥。
“齐兄,过来帮把手!”李旭笑着,将一头公羊牵到了营前空地上。齐破凝抓着一把小横刀,哆哆嗦嗦走过去。突然,他跳起来,一刀刺穿了羊的心脏。
“用木盆接血,那可是好东西!”李旭在旁边大声提醒。已经脸色雪白的齐破凝抄起木盆,强忍着心头烦恶将木盆垫到羊尸体下。
他的名字听起来够威风,就是见不得血。秋天时士兵们杀羊囤肉,他在旁边吐了一塌糊涂。现在,他还想吐,但面对死亡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秦子婴穿得像头骆驼一般,摇摇晃晃地走上前。李旭伸腿拌了他一个跟头,然后将弯刀鞘卡在了他的脖子上。
“秦录事,得罪了。杀一个名录事参军,不知道记几级功?”李旭笑着问道。
“录事参军,八品,五,五级!”秦子婴喘息着,伸出五根手指。猛然,他意识到对方是说自己,气得在地上打了个滚,试图站起来。却被李旭用一根手指头推到了下去。
“杀不死对方,穿多重的甲也没用。反而拖累了自己,被人活捉了去,押到京城去献俘!然后,贺小姐站在河边..”李旭笑着摆了个望眼欲穿的姿势。
秦子婴恼怒地爬起来,伸手去剥铠甲。一层,两层,三层,突然,他停住了。手指处传来一丝温暖的感觉,让他心里一片宁静。那是一个玉做的护符,用黄丝绦拴着,挂在他的脖子上。他四下看看没人,小心翼翼地将护符塞进了贴胸的衣衫内。
贺小姐是贺若弼将军的孙女,大业三年因祖父的案子被流放到辽东当营妓。秦子婴已经托人将她赎了出来,将来班师时,二人约好了一起去垄右去见秦子婴的爹娘。
李旭笑了笑,不再强迫秦子婴继续练武。虽然年龄比秦子婴小了很多,他却总觉得自己能看穿秦子婴的心思。那样幸福的眼神自己也有过,只是在不久以前,自己彻底地失去了它。
他笑着放下刀,去拎摆在一旁的水袋。冬天里冰冷的井水喝起来有股独特的清冽感觉,特别像在喝酒。他笑着摇头,又将水袋放到了脚下。挥刀隔开了做势拼命状的秦子婴。
双方真正互相了解之后,李旭发现这些混吃等死的朋友,其实有很多可爱之处。他们已经知道李旭不是什么世家子弟,但他们依旧毫不在乎的和李旭称兄道弟。他们知道李旭性情古板,几番喝花酒时任他喝得半醉后一个人离去,下次却依旧要叫上这个小兄弟同往。他们职位都比李旭高,但却从不跟他摆官架子
‘其实这些人的资质都不错,只是心中顾忌太多了些。’李旭轻轻一转手腕,将秦子婴刀上的力道卸偏了,然后侧身跨步,将对方撞了一个趔趄。
如果没有跟这些人在酒肉堆上厮混,他们出于爱惜颜面,绝对不会接受一个年龄比自己小了近一轮,职位亦比自己低的少年教导。可既然大伙一块喝酒吃肉成了朋友,年龄问题就被自动忽略掉了。
这也是刘弘基当初强拉着自己与众人喝酒吃肉的用意之一。在为人处事上,这个刘兄甚至比茂功兄还聪明。
李旭明白,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从刘弘基那里又学到了许多东西。看看周围的几个朋友,他心中充满了温暖。
入了腊月,天气愈发寒冷。从北方临近契丹的通定镇到南方的入海的老河口,辽河下游近三百里的地段都结了冰。李旭骑着黑风到河边巡视过几次,只见那冰面都已经呈乌青色。即使到了河道中央,也再看不到契丹野人凿冰取鱼留下的痕迹。
“上兵伐谋,只要烧了怀远镇这座粮仓。大隋兵马的进攻时间至少还得拖后小半年!”大伙坐在一起议事的时候,李建成的话里带着忧心忡忡的意味。
作为家族的长子和父亲的得力臂膀,他经常组织李家嫡系幕僚进行一些小的聚会。虽然眼下唐公的从属规模已经远远小于了他出任一方大吏的时候,但其中依然有不少有名的豪侠和智士。
因为在最近的表现甚佳,李旭和刘弘基被李渊破格准许参加这种嫡系幕僚的聚会。只是二人的话都不多,初来乍到,他们还需要时间来适应这里的氛围。
大部分时间里,李旭都在拨弄火盆中的木炭。外边的天气冷得厉害,是和月牙湖畔时不一样的冷。在苏啜部过得那个冬天虽然也整日下雪,但空气很干,只要太阳出来,身上立刻就会被晒得暖暖的。而辽东这边的风却湿得可凝出冰沫来,水汽在你不经意间钻进任何缝隙,骑马跑上半个时辰,再厚的毡甲都会冻成冰壳。裹在毡甲里的人也冰凉冰凉的,就像初冬时候契丹野人从冰层下诱惑出来的死鱼。
“他们早晚要来,如果我是高句丽国主,绝对不会等着你大隋朝兵马到齐了再开打!”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刘弘基做出如下判断。防御这么长的边界,左屯卫大将军辛世雄麾下那三万多兵马用起来未免捉襟见肘。高丽人如果挥师来攻,随便找个地方即可徒步过河。如果不是畏惧大隋朝以倾国之力来报复,他们甚至可以趁着辽河结冰的机会把辽东三郡全部席卷囊中。
“我估计咱们的那个皇上是想找个更合适的开战理由,所以准备把怀远镇当作诱饵送给高丽人!”李府侍卫钱九珑嘟嘟囔囔地抱怨。提到皇上二字,他总是带着异样的尾音,听起来特别像讽刺。
他原来是个被没入隶籍的盗贼,因为弓马娴熟才被李渊从采石场赎了出来。对李家忠心归忠心,智谋却甚为不堪。并且因为嘴巴大,说话易冲动,总是成为众人抨击的对象。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前右勋卫长孙顺德就皱起了眉头。“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问题是,如果怀远镇的粮草有任何闪失,责任都要唐公一个人承担!”他环视众人,给本次议事定下主题,“咱们只想有没有办法平安度过这个冬天,无关的话题最好私下里去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最好的办法是扩充守军力量。一边加强训练,一边看看能不能请柳城和燕郡调些援兵过来。还有斥候,搜索范围尽量加大些!”参军陈演寿皱着眉头说道。他是追随李渊多年的老谋士了,素以机变著称。到了现在,却也想不出太好的应对之策。
“恐怕是难!”司铠参军马元规铁青着脸摇头。自从下过雪后,卢龙塞那边就没有新的兵马派过来。驻扎在柳城郡宇文述将军虽然调遣了五百多兵士进入怀远镇协防,但对于距离高丽重镇辽东城不足七十里的怀远镇来说,这点援助明显是杯水车薪。
“即便有兵来,唐公也没权力调遣他们。若是征民壮入伍的话,又会授人以柄!”长孙顺德叹了一口气,补充。
眼下最大的问题是唐公李渊不受当今皇上杨广的信任,职位从正三品一直降到了从五品,以国公的显爵做着小吏才肯干的司库督尉。对于临近几个地方兵马,他没有调度之权。非危急时刻,也没有扩充护粮士兵规模的权力。不尴不尬的身份让其他将领也没法帮助,派人少了起不到作用,如果派一个郎将带着几千兵马过来协助防御,李渊就得听命于对方了。
“从月初开始,我们已经损失了十四个老兵,二十七个斥候!”钱九珑瞪着发红的眼睛报出一串数字。麾下那些舍弃自身功名追随唐公的老卒,都是李府在乱世中赖以生存的柱石。折一个少一个,他可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弟兄折损干净。
大伙七嘴八舌,但谁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糟糕的天气、不堪一战的士兵、包藏着祸心的朝廷,种种不利因素都聚集到了一处,时刻准备发动最致命的一击。
“仲坚,你有什么看法?”李建成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李旭身上。父亲对这个少年评价非常高,大伙都束手无策的时候,也许他能带来一些新奇的点子。
“如果只是为了烧粮,派少量精兵奇袭恐怕比发动大规模攻击更有效!”李旭的看法与众人比起来相对乐观。“自从上次偷袭失败后,高丽那边就再没发动过大规模的攻击。最近越界骚扰行为是不少,并且随着河面上冰层加厚有了越来越频繁的迹象。但咱怀远镇的弟兄们也慢慢给吓出了些胆子。每次都能主动上城迎战!”
“你是说高丽人不会在冬天大规模用兵?”参军陈演寿的目光闪了一下,低声问道。
“不好说,关键看对方将领是否愿意冒险。天冷对敌我双方影响都很大。特别是野外扎营,风险很高。”李旭摇摇头,说道。去年冬天时,徐大眼也这么分析过索头奚部。但当时徐大眼的判断失误,差点被索头奚人偷袭成功。但怀远镇和苏啜部情况又有差别,怀远镇城墙足够高,只要不被敌人出其不意夺了城门,坚持一、两天还是有希望的。而驻扎在野外攻城的人马,则要承受严冬的考验。
他嘴巴较笨,罗嗦了半天,却没有重点。众人的眼光一下子又黯淡了下去。以至于忽略了李旭开头时那句关于精兵奇袭的推断。
“仲坚兄说得对,天气太冷,对敌我双方都是个大麻烦。如果倾力来攻,一旦被风雪所阻,恐怕得不偿失。高句丽毕竟兵马少,其国主舍不得花那么大的本钱!”坐在一边旁听的李世民突然站起来插了一句。他的观点与李旭有些类似。出于对敌手的尊重,他不像众人一样,蔑视地简称辽河对岸那个国家为高丽。而是呼其正式国名,高句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