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一直睡到天边大亮,白日里的府里,比夜里还要安静,下头人扫院的声音都如此的清晰。
说是,安二爷出了这样的事,老太太守了一整夜。二房的人全都被关起来,等着老太太缓和过来再处置。
而朱嬷嬷,本来忙前忙后的处置院里的事,说是拉夜水的人过来,不知怎么得马车没绑紧,让朱嬷嬷摔倒了。
朱嬷嬷这老胳膊老腿的,也不用别的,就这么一摔得好几日起不来。
老太太原本歇下了,谁知道出了这种事,又强撑着身子起来。她自己也有数,昨个见过人偶的人,绝对不能留在府里。
老太太强撑着身子处理了这事,谁知道起身的时候,身子一晃差点晕倒了。
家里没个主事的人也不成,老太太没法子,只能将权力下放,临明的时候,交代下来,再她养身子这段时间,让李氏先代她处理家中事务。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安红韶换好了衣裳,缎面的对襟小袄,穿着利索,那溜光水滑的面子,又显得贵气。
脚下的步子生风,大概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这下,整个安家都清静了不少。
想想昨日,安红叶还高高在上,口无遮拦的样子,如今却灰溜溜的如同这天气一样。
一夜之间,安家的天到底又成了大房了。
安红韶以为,上次大厨房的饭菜就足够好吃了,没想到今个厨务送来的膳食,更加的精致,那盘子里摆放的跟花一样,格外的用心。
安红韶不由的笑了笑,看来呀这人若是有了势力,一切都顺了起来。
老太太被气的厉害,这几日都不用大房请安,安红韶每日都在李氏这学掌家。
这掌家到底是难的,安红韶眼下熬的都发青了,大厨房连日做药膳给调着,不然总得倒下了,不过长进确实也是有的。
从手足无措,到现在的有条有理,自也算是差别大的很。
腊月不知不觉的来了,一进腊月这就更忙起来了,府里的事越发的多了,也幸好安红韶接手接的早,若是等到腊月再管家,那可真是手忙脚乱的够她吃一壶的。
腊月初七的清晨,天色有些阴沉,看着像是要下雪的了,按照习俗,明个清晨起来要雕冰人,这天气自然是极冷的。
安红韶穿着大氅来到李氏这里,都冻的剁了几下脚,今年冬日似是比往年都冷。
安红韶想着,明个连如期要过来,这么远的路程,那人又极爱骑马,肯定冻坏了,等着在宴客厅多放几个炉子。
门帘掀起,不想今个李氏这有人,一个四十来岁的外男,低头侧立在一旁。
“红韶过来。”李氏抬眼望去,冲着安红韶招手,而后冲着男子解释道,“这铺子我自然是要交给红韶,往后有什么事,你只管同红韶禀报。”
“少东家安好。”那管事的瞧着是有眼力劲的,一听李氏这般说,随即向安红韶见礼。
安红韶微微额首,因着李氏说话平和,她倒也没多想,以为只是寻常的常务禀报,许是快过年了,下头的人要过来交账本。
等着坐下后,对方才说清楚。
他便是那木材铺子的掌柜的,这次过来是因为铺子里出事了。眼瞅着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是用钱的地方,这铺子呢有个长工,平日里很是勤快,以为家境不好,为人实诚,旁人不愿意做的活都交给他做。
可偏偏,麻绳偏要挑细处断,这长工的母亲瞧着长工这么大也没娶媳妇,心里着急,正好有媒婆登门,将妇人可高兴坏了,给了媒婆不少好处不说,还从外头定了豆腐猪肉,等着招待人家姑娘同意后,上门看门户的娘家人的。
为了这事,这几年长工的攒的银钱花的七七八八。
不曾想,对方竟是骗子,拿了银钱连媒婆都跑了。
妇人气急攻心大病一场,这两日家中小弟也高烧不退,长工身无分文,请不起大夫,偷偷的典卖了铺子里的东西。
虽说也就几两银子的事,可这大家都忌讳偷盗之人,掌柜的这才一早过来禀报。
听掌柜的言语之间,对那长工都是怜惜,安红韶微微的皱眉,而后叹了口气,“听着是个可怜人。”
一听安红韶这么说,掌柜的眼睛随即亮了,“少东家明鉴,可确实是个可怜的孩子。”
“只是。”安红韶却摇了摇头,“虽说可怜可规矩就是规矩,这世上可怜人多了去了,若是每个人一可怜就去典卖铺子里的东西,那我这铺子还能开的起来吗?”
安红韶一顿才又说到,“掌柜的也莫要觉得我说的话重,这开铺子是为了什么?什么地方做什么地方的事,我若只为行善,开棚施粥便是,您说可这是这个道理?”
这铺子是连家给安家下聘的,掌柜的能在连家受重任,说明是个会来事的。如他所说,他若真有心隐瞒,李氏不一定能查出来,他今日特意走一趟,算是对东家的敬重。
可这敬重,又不是有十足的诚意。
听听这言语之间,都是对那长工的袒护的话语,作为正常的掌柜的,你只管将事实禀报便是,你个人的喜恶万不可夹杂在里头的。
或者,你真要可怜,便该放低姿态,用他个人的立场为那长工求情。
说白了,其实也没那么敬重。
掌柜的瞧着安红韶一个小姑娘,以为是个容易心软的,心中自有几分轻视,如今被怼的说不出话来,心中这才一惊。
安红韶只是庶女出生,处事便能这般稳重,若是李氏亲自过问,当年名满京城的人,怕是一眼便瞧出自己心底的想法。
掌柜的随即掀起长衫的一角,直挺挺的跪在安红韶的跟前,“少东家说的是,是小的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