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秀被他摸了一下发顶, 抬眼看他。
她从第一眼看到陈书则的时候就知道他好看,但他又那么冷淡严肃,让她生不出半点旖旎心思。陈清礼偶尔提到他, 也是描述他如何管教自己, 所以在看到他之前, 她脑海里对他的设想是一个老气横秋又喜欢说教的沉闷大哥形象。
她尤其抵触冷淡的人, 不爱和这种个性的人打交道,所以才会极度厌恶冷战。从小被父母丢在别墅里,看得最多的就是他们出门工作忙碌的背影, 怎么哭闹都只会被不耐烦地推开, 让她“懂事一点”、“只要在家里乖乖的做什么都可以”。
陈清礼喜欢玩极限运动, 性格张扬热情, 是最容易打动南秀的一类人。
两人对视一会儿,南秀率先移开了视线,红着脸去衣帽间换衣服。本来红了耳朵的人是他, 结果自己居然在他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了,实在有点丢人。
就连婚礼上她都没有体会过害羞的滋味。
两人婚礼的豪华程度也算是轰动一时, 宴请无数名流到场, 南秀对那天的记忆却有点模糊了。就记得誓词很长,陈书则的声音很好听, 他握着自己的手有些用力。
婚礼前, 求婚这个步骤陈书则也一板一眼地完成了, 而她依旧表现得比较敷衍。她也以为陈书则同样是以走过场的心态对待的,现在回想一下, 从一开始他的态度就很认真。
现在好像一夜之间两人的关系就不一样了。对于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南秀虽然努力表现得不在意,但她知道现在自己内心还是挺脆弱的, 一定是陈书则趁虚而入了。
她努力为刚刚的忽然心动找借口。
从衣帽间出来后镇定地和陈书则说今天要去咖啡店。
这周她还没去过咖啡店,前两天就和晓柔说好了今天会去看看。
陈书则跟着她下楼走到门口,轻倚着墙看她。她被他盯着,连包都差点忘了拿,随口问:“你什么时候去公司?”
“今天不出门。我等你回家。”陈书则说。
南秀居然生出一种把他独自抛在家里的负罪感。
“那我走了。”她转过身准备出门,停顿一下又转头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店里转转?”
陈书则站直身体道:“好。”
他应得痛快,南秀先是傻傻站着原地等他,然后又回过神在客厅坐下。他上楼换了一身休闲装就下来了,南秀见他穿西装的时候比较多,乍然见他这幅样子还有些新奇。
“我们走吧。”他说。
于是南秀迷迷糊糊地就带着他出门了。
她的咖啡店开了两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带陈书则过来。
见两人挽着手进门,店员晓柔瞬间惊呆,直到两人走近才说:“老板你原来有男朋友了啊!”男朋友还这么这么帅!
陈书则温声和晓柔打招呼:“你好,我是南秀的丈夫。”
晓柔更加震惊,老板真的藏得太深了吧……平时只有她的朋友梁小姐常会过来,完全没有透露过她已婚的身份。
很快晓柔的表情又变得有些不自然,尤其是当角落坐着的一个男人站起身以后。
她看向那边,又收回目光飞快地扫了陈书则一眼。
南秀一头雾水,顺着角落的方向扭头,只看到零零散散的客人。
“怎么了?”她问。
晓柔发现老板是真的不记人。
她还没想好怎么向老板介绍一个根本没在她记忆里留下痕迹的人,江聘已经走过来了。
江聘在附近的一所大学里读书。半年前在店里遗失了学生卡,来找的时候南秀正好坐在前台。他见了南秀一次后,这半年时不时会过来,可惜南秀一星期也许只会来这边一两次,他碰不到人就会点一杯咖啡在角落独自坐很久。
一来二去晓柔都认识他了,还问出了他的名字。但他人比较沉默内敛,晓柔也只和他搭过一两次话。
江聘用力捏了捏手里的书。
之前他第一次遇到南秀的时候,她就在看这本外文版哲学书,长长的卷发垂下来,手指细白,侧影像一副油画一样好看。他已经将这本书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都快背下来了。
此刻终于得以和她再度碰面,江聘指尖都激动得轻轻颤抖。陈书则看到迎面走过来的男人迅速泛红的耳尖,和明显因激动颤抖的嘴唇,很轻地皱了下眉。
他右手垂落,握住了南秀的手。
南秀手一热,低下头看两人交握的手,错过了与江聘的对视。
这场面令江聘的脚步一滞,脸色也随之变白。他张皇片刻,结结巴巴地对晓柔说:“您好,结账。”
晓柔僵硬笑着低声说:“已经结过了。”目光里满是同情。
“奥是的,抱歉。”他垂下眼帘,顿了一下,失魂落魄地朝门外走。
陈书则全程没有说话,只和南秀并肩站着。
晓柔都替江聘心碎了。
南秀的视线这才落到路过自己身前的江聘身上。他手里那本书很眼熟,一闪而过的瞬间她立马辨认出来,是之前她坐在前台无聊,店里勤工俭学的学生借给她看的。她翻了半天,好歹也是在国外呆过几年交流无障碍的,结果里面的内容根本没怎么看懂,因此印象深刻。
这段小小的插曲就这么被轻轻揭过了,南秀连江聘的脸都没看清。晓柔默默觉得自家老板的老公一定是腹黑款,无声无息就处理掉了一个情敌。
南秀和陈书则在角落挑了位置坐下了,顺着落地窗能看到这座城市里最繁华的一条街。陈书则定睛看着不远处的喷泉,看了好一会儿。
两人聊天时南秀好奇地问起陈书则对自己的初印象,又强调:“诚实说。”
他想了想:“很麻烦,很娇气。”
南秀从小学起就开始收到小男孩的情书了,很多人因为第一眼就放话要“征服”她,尤其是中二期的少年,觉得她高傲漂亮,能追到她会很有面子。包括陈清礼都是对她一见钟情的。
她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
“不就是害你弟弟被叫家长了吗?怎么就娇气了。”南秀嘟囔。
陈书则说:“不是那一次。”
他示意她看窗外远处的喷泉池,“第一次见你是在那里。”
南秀惊奇地看过去,又听他继续描述当时的情景,这才恍然是哪一天。
陈书则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陈清礼把一个粉色小包挎在脖子上,任劳任怨费力地背着她,她还在一手拿着甜筒吃。
陈清礼嘴上抱怨,脸上带笑:“小祖宗,餐厅就在前面了,我可没那么厚的脸皮背你进去。”
他当时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可真是没出息。
南秀挑眉。
原来他那个时候已经见过自己了。她又仔细回忆了一下,说:“当时好像是不小心崴了脚,也就背了十几米远。”
简直太巧了。她说不上是应该为提及过去的小情侣行径难为情,还是笑陈书则居然能一脸正经地回忆这段过去,反正他见证过太多她和陈清礼谈恋爱的场景了,也不差这一次。
快到下午的时候,两人还没有从咖啡店离开,陈书则接到了陈母打来的电话。
陈母说:“有时间的话,今天晚上来家里吃饭吧。”
陈书则看了南秀一眼,征求她的意见:“妈妈让我们回去吃饭。”
南秀直接凑到电话前说:“好啊妈妈,我想吃糖醋小排。”
她语气自然亲昵。身体越过桌面,漂亮的脸蛋离得很近,近到陈书则微微低头就能碰上她的鼻尖。
说完这句话,南秀又坐回了原位。
陈母原本愁闷的声音因为南秀的撒娇多了几分轻松,又问了陈书则今天想吃的菜,这才挂了电话。
陈书则提醒说:“清礼应当也会在。”
南秀不以为意:“在就在呗,反正有你他不敢得罪我,对吧?”她笑眯眯地看着陈书则,颇有点狐假虎威的架势。
陈书则认真地“嗯”了一声。
南秀收敛了一些笑意:“只要他不再发疯,我肯定是不会招惹他的。”
临近晚饭时间,两人直接开车去了陈家别墅。
下车之后才走出几步,南秀忽然“哎”了一声,轻轻点起一侧脚尖。还不等她酝酿出疼痛的表情,陈书则已经替她说了出来:“脚崴了?”
南秀点点头。
陈书则无奈看了她一眼,认命地背起她。
南秀趴在陈书则后背上,被他稳稳背着走了两步,得意地说:“我要说我是装的,你会把我扔下去吗?”
陈书则没说话,作势要松了力道,吓得南秀猛地收紧了手臂用力环住他的脖子。
陈书则眼底都是笑意:“你再用点力,我都没办法呼吸了。”
南秀的手依然环着,微微放松力道说:“我不装崴脚,我们怎么亲密接触,这是在培养感情。”
“确实如此。”陈书则忍笑,“你费心了。”
陈书则单身多年又没有红颜知己,在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异类,外出应酬也半点不沾女色,南秀以前还和梁应舒八卦过他几句。梁应舒说他看起来是个工作狂,连相亲的时间都挤不出来,要不是南秀大发慈悲收了他,怕是会拖到长辈等不及直接给他安排盲婚哑嫁。
南秀奇怪梁应舒怎么如此了解。梁应舒说她表姑女儿在工作场合对陈书则一见钟情,拜托到梁应舒妈妈这儿来,请她帮忙和陈母搭线,让两个孩子相亲。
梁应舒妈妈和陈母是高中同学。陈母耳根子软也是出了名的,还真的和梁应舒表姑吃了两回饭,不提相亲,只说叫两个孩子见见面也好。结果当天又给梁应舒表姑打电话致歉,很为难地说陈书则没有时间。
怎么可能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梁应舒听表姐抱怨过一次,当时就安慰她说要么陈书则心里有人了,要么就是个不婚主义者。
“我谈恋爱的经验总归是比你多了一些的,有这个义务……嗯,教导教导你。”南秀煞有介事地说。
陈书则应声:“那往后就要请南老师多多指教了。”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南秀主动从他背上跳下来。两人进门后发现陈清礼果然也来了,还在楼上睡觉。
马上开饭时才被陈母喊下楼。他头发乱糟糟的,随便抬手捋了两下,看到南秀和陈书则后神情别别扭扭的,直到菜上齐了,也没给过南秀一个正眼。
能不和他打交道南秀也乐得轻松,饭吃得很开心。
她胃口越好,陈清礼就越吃不下去。
吃饭中途他突然道:“你不是不吃芹菜么?以前和我谈恋爱的时候,还总要我帮你吃。”
陈母被小儿子的话惊得手抖,勺子重重磕在汤碗边缘。
南秀知道陈清礼故意的。她满不在乎地说:“因为书则喜欢啊,我乐意陪他吃。”
其实南秀根本就不讨厌吃芹菜,反倒是陈清礼不怎么喜欢,只是她从小没怎么体会过被父母哄着吃东西的滋味,谈恋爱的时候陈清礼宠她,每次她故意说不喜欢,又说不想浪费,陈清礼就会主动帮她吃。
现在想想当时真酸啊,而且也仗着陈清礼喜欢自己才任性捉弄他。
陈清礼听到她的话,用力攥紧了筷子。更觉得她是在讨好哥哥。
南秀的表演欲忽然上来了,“我以前太任性了,而且挑食这种习惯非常不好。”
陈书则没有戳穿南秀“表演”。陈清礼自找没趣,再想说话,看到哥哥警告的眼神也说不出来了。
陈母也在桌子底下踢他的腿。
吃过晚饭之后陈清礼径直上楼了,窝在游戏室里玩激烈的枪战游戏。
过了一个小时,陈母觉得不放心,推门进来,小心地坐在他身边问:“你和妈妈说实话。南秀嫁给你哥哥的事,你心里是不是还觉得难受?”
“谁在乎啊。”陈清礼在巨大嘈杂的游戏背景音中说,“随便玩玩而已,哪有那么认真。”
陈母依然满脸担忧。
她要是一个强势的母亲,当初必然不会同意这样离谱的事。即便车祸前南秀和小儿子已经分手了,再和大儿子在一起,也是不应该的。
但她表现出最激烈的反对也只是在陈书则对她说想娶南秀的那天晚上,让他在陈父的遗像前跪了一整夜冷静冷静。
直到现在她还时不时忧心大儿子和小儿子会因此生出隔阂。
陈清礼发现母亲沉默,又问:“他们呢?”
陈母说:“回他们自己的家了。”
巨大鲜红的Game ver 显示在屏幕上。
陈清礼紧握着手柄,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