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就是面对赵祯,这也就是身处大宋,而且还顶了个小侯爷的身份,不然顾廷烨就算再头铁,也绝不敢如此和一位皇帝说话的。
这要是换了明清之时,他绝对承认自己就是这么想的。
被黜落也好,被禁止科举也罢,总能保住自己这颗吃饭的家伙。
如果被老朱或者是后金那些野蛮的后代认为你是在骗他们的话,砍了你自己都算是人家法外开恩,一个不好就是个移三族的下场。
居然敢调戏皇帝,你到底和家中的亲族有着何仇何怨。
赵祯虽然仁厚,但并不代表他傻,若是真相信了这个小子的鬼话,那就枉做了这么多年的皇位。
不过他显然不想纠缠于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这个小子是受人启发也好,自己思索也罢,最起码他能站在大宋的角度上想着替朝廷解决问题。
这就已经比那些张口闭口全是大道理、圣人言,一旦问计却拿不出半点策略的空谈之辈强上了许多。
虽然他的心思稍显阴翳了些,但瑕不掩瑜,日后在仕途之上慢慢培养就是。
就目前他这个年纪,如果能加以正确引导的话,未必就不会成为国之栋梁。
赵祯盯着顾廷烨的双眼,口中缓缓道:“如此说来,你的目的是枢密院而非翰林院了?”
顾廷烨不知这位大宋官家是怎样的脑回路,自己怎么感觉有些跟不上节奏呢。
他苦笑道:“学生没有那么大的志向。”
“以学生科考的名次,能有块进士及第的匾额便足以让学生父亲开心了,怎么敢指望翰林院或者是枢密院。”
“学生只望能去个艰苦的地方,担一任军事推官,为官家整肃厢军、肃清民乱,以验证学生之前设想出来的那些东西是否可行。”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没有经过检验的东西终是纸上谈兵,因此学生不求留京,但求外放。”
赵祯感觉这个小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如今别说他这样的世家子弟,即便是那些地方考上来的寒门学子,哪个不希望高登皇榜给自己在京师中谋个无比清贵的起点。
要知道有了翰林院的资历,以后即便是下放到地方为官,评阶都会比直接的外放官高上一级。
这个混小子莫不是以为朕的脾气好,又仗着以前进过宫,在朕这里哗众取宠不成?
“你为何执意要去做一任推官,而且还是艰苦贫困之地?”
对于这个问话,便不容顾廷烨不认真对待了,这关乎着自己的职业规划,半点都马虎不得。
“回禀陛下,学生读书是为了明理,学武是为了传承祖志,如今我大宋武备废弛、部队懈怠,即便是京师周边的禁军,也是军纪荒废、武力不彰。”
“如果只是写些条陈奏于圣上,实在太过浮皮潦草流于表面,而且还不知那些方法是否切实可行。”
“因此学生便想着去地方亲自带领一厢军伍,如果效果尚佳,可将方法奏于陛下,若是效果不显,不断完善便是。”
“左右不过一地的厢军而已,既不用浪费过多的军费,也不会牵扯到部队的根本,因此学生便想去试一试。”
对于这个说法赵祯还是很满意的,作为一名皇帝而言,谁不喜欢能干实事的能臣,怎么也胜过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官场老油条许多。
也只有像他这样朝气蓬勃的愣头青,才会有这般高远的志向,如果在官场上浸淫几年,说不定这股锐气便会消失不见。
如果这个小子真能弄出些名堂的话,也能对朝廷裁撤冗兵冗员起到一个推动的作用,即便是弄不出名堂来,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再说以他的家世,即便是捅出些楼子,那些将主也会看在顾偃开的面子上不予深究。
“那你又为何偏偏要求去贫苦之地?”
“要知道越是那种贫苦之地武备越差,岂不是不利于你的操演?”
“回禀陛下,学生以为,越是贫苦之地,越容易造成当地无地流民的铤而走险,如今我大宋屡有反叛报入京师,绝大部分概因实在迫于无奈罢了。”
“有道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学生去那些地方练兵,正好可以用他们为打击目标让军士们接触实战,一直军队只是在军营中演训是练不出精兵的。”
“不过官家尽可放心,毕竟都是我大宋子民,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们也不会铤而走险,学生绝不会对他们大开杀戒的。”
顾廷烨这番话说的赵祯老脸有些微微发红,这些年他常以自己在位期间国泰民安、政令通达而沾沾自喜。
可各地每每传来反叛的消息,有的时候不过就是几十个人因为饥寒交迫、生计无着而上山落草。
下面的地方官居然向朝廷发来当地发生叛乱,请求禁军前去剿匪的求援奏折,这让一向以宽仁自居的赵祯情何以堪?
赵祯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干咳一声转移问题道:“你心目中可有想去的地方?”
顾廷烨神情不变的回道:“如果可以的话,学生想去禹州。”
赵祯挑了挑眉问道:“为何是禹州?”
“一方面那里地处偏远,听说也是民乱频发之地,因此学生想去那里试验一下心中所想。”
“再有就是那里靠近西夏,距西线的怀州不远,如果可能的话,学生也想在西线的战场上为陛下守土戍边,继承我顾家先祖之遗志。”
赵祯皱眉道:“你怎知西夏会对我边境发动攻击?”
听他终于问出了关键之处,顾廷烨故作斟酌的道:“虽说如今李谅祚已收拾了没藏讹旁,但没藏家在军中的势力仍旧不小。”
“如果那个小皇帝想要巩固自己的帝位,建立军中的威信,唯有通过一场大胜才能达成他的目的。”
“因此学生觉得在他维持住政局之后,便会对我大宋发动攻击,而且还会找我大宋的薄弱点下手,求的就是一战而胜稳定军心。”
“这样既可以转移他们朝堂的内部矛盾,又能用一场大战巩固自己的帝位,因此学生觉得这一战在所难免。”
如果之前赵祯还觉得这个小子有些想法的话,现在就觉得这个顾二郎绝对是一个可造之材。
如今大宋军力孱弱,朝堂中的一些官员谈西夏军而色变。
去年的时候政事堂便得出了这个结论,不过只是让西军加强戒备,从未向外宣称这个消息,以免引得一些胆小如鼠的官员妄加议论动摇军心。
而这个还未出茅庐的小子居然只从西夏的朝局便能分析出这些东西,可见其资质之高,眼光之准,难怪司马君实说他落在顾偃开的家中实乃明珠暗投。
如果日后多加历练的话,枢密院恐怕还真有他的一席之地。
不过赵祯可不是那么好应付的,他跳过了这个话题,首次挂上些笑容问道:“朕记得你小的时候在垂拱殿给朕练了一套你顾家家传的枪法。”
“不知现在是否因为读书而荒疏了?”
“回禀陛下,家传技艺不敢稍忘,这些年虽然读书辛苦,但勉强也算勤练不辍,毕竟没有一个好身体,也支持不了日夜苦读。”
要知道大宋的优秀文臣层出不穷,唯缺允文允武可独当一面的将帅之才。
自从狄汉臣死去之后,大宋就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将军。
兴之所至,他倒是想要试验一下这个小子的成色。
“王渐,去武库将那柄虎头湛金枪给朕抬来,朕倒是要看看他这些年有多大的长进。”
听说要抬兵器入殿,王渐有些犹豫的道:“官家。”
赵祯摆了摆手。
“你自让人抬去便是,难道你还怕这个小子对朕不利不成?”
既然赵祯圣意已决,王渐只要让殿外的小黄门去武库中抬抢过来。
今日他也算是开眼,这顾二郎还真有些门道。
自己陪着陛下大半辈子,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在殿试之时考校举子武艺的呢。
咱们这考的可是进士科,不是带兵打仗的武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