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顾廷烨终于写完了这篇言辞恳切、用心良苦的万言书,仔细的从前到后检查了一遍,发现居然连一个错处都没有。
他现在都有些佩服自己,就这专注度,就这精准度,老子若是不成功谁还配成功?
当他将卷纸重新摆放在桌子上时,赫然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居然站了个人。
看来自己这是舒服日子过得太久了,连警惕性都下降到了如此程度。
这位据传言曾经砸过缸的老大人原主是认识的,毕竟顾偃开为了增加儿子的文气,提高在文官中的形象,当年可没少带着他给这些大相公们见礼。
司马光不见喜怒的小声道:“写完了?”
由于这位是本科的主考官,顾廷烨生怕被人抓住把柄,只是点了点头,却没有开口回话。
司马光直接将他桌子上那厚厚的一摞卷纸给收了起来,继续低声道:“既然答完便出去等候,别惊动了其它的考生。”
其实司马光这么做是极为不合法度的,毕竟大宋经历过如此多界科考,殿试之时还没有哪个是敢提前交卷的。
好在大殿中的考生都专心于自己殿试的文章之中,即便顾廷烨身边的考生也没注意到有个人已经被主考官给带了出去。
司马光也是万般无奈才行此权宜之举,他真不知道再让这个天杀的顾二郎多答一会儿,他会写出何等丧心病狂的阴招出来。
此等东西若是官家看了倒还罢了,陛下一向仁厚端方,那些阴谋诡计无论如何也是用不出来的。
可这份东西若是被文彦博那个黑心肝的看到的话,说不定他会将这个坏小子引为平生知己,若他真把这些东西端到政事堂去说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
这件事可大可小,还是让官家做出决断才好,自己还是莫蹚这趟浑水才是。
出了崇政殿的殿门,顾廷烨这才小声的问道:“大相公,学生记得殿试之时没有这个规矩吧。”
司马光狠狠的瞪了顾廷烨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转身守在殿外的小黄门道:“官家下朝了吗?”
“官家刚下朝不久,想必马上就要过这边来了。”
看着仿佛呆头鹅一般的顾廷烨,司马光沉声道:“跟我来。”
说完带着顾廷烨向大庆殿的后殿走去。
赵祯刚在后殿之中换下了早朝的冕服,一杯茶还没喝完,便听到外面值守的太监回禀道;“官家,司马相公携本科举子顾廷烨求见。”
赵祯原本打算这就过去崇德殿,却不知道作为主考官的司马君实为何不在考场,反倒带着那个顾廷烨跑到这里来了。
不过想到司马光向来沉稳,便沉声道:“宣。”
司马光带着顾廷烨走进大庆殿后殿之中,好在原主也是见了几次赵祯的,因此于礼仪上倒没闹出什么笑话。
赵祯皱眉问道:“你不在崇政殿主考,为何会带着顾家二郎来到这里?”
司马光苦笑道:“顾二郎已经做好了殿试的策论,其中有些特殊之处,因此微臣觉得官家还是先行御览为好。”
赵祯的贴身太监王渐连忙快步过来,从司马光的手上接过了顾廷烨的卷纸。
赵祯先是疑惑的扫了一眼垂手而立的顾廷烨,然后才展开了那份新鲜出炉的文章。
只是看了一眼赵祯就是一皱眉,由于顾廷烨越写越畅快,因此便忘了字体的架构法度,看上去很是松散随意。
要知道赵家皇帝的书法都是不错的,因此看了他的字之后,便知道这个小子根本就是随意写的。
不过随着内容的慢慢展开,赵祯脸上的神情也就越发的认真起来。
直到看到后面那些恶意满满的内容之时,赵祯脸上的神色已经变得无比郑重。
此时他明白司马光为何会不顾考场法纪,直接将这个顾二郎带到自己面前了。
如果这东西一旦传出去的话,西夏人怎么想他不知道。
不过顾廷烨一定会被那些“淳朴”的学子给喷成筛子,甚至御史台的人都有可能建议彻底废除顾廷烨科举的资格。
毕竟那些理想的读书人定然会将顾廷烨给归于心思鬼蜮的妄人,如果让他踏入仕途的话,恐怕最终会成为一名佞臣。
可作为皇帝的赵祯却知道,顾廷烨提出的方法是成本最小,行之有效的用间之法。
而且他的操作手法极其隐秘,如果没看过这份东西的话,西夏国即便是想要追究都查不到我大宋的头上。
如果这东西从政事堂中出来,那就是切实可行、老成谋国。
如果从一个新科的举子笔下流出,那就是心思鬼蜮、德行不端。
将后半部分反复看了两遍,赵祯对司马光说道:“你是主考官,离开太长时间不好。”
“你先回去崇德殿,朕有几句话想要问这个顾家小子。”
官家已经发话,司马光自然从善如流,这件事情官家已经过问,自己也就算是全身而退,即便以后顾偃开那个大老粗问起,自己也有话可说。
赵祯低头继续翻看着卷纸,口中很是随意的问道:“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启禀陛下,父亲自西疆回来之后,偶而也和学生说过一些那边的情况,再加上学生小时候也在军中混过一段日子,对于咱们禁军这边也算是有所了解。”
“因此便写了些不成熟的拙见,如有纸上谈兵之处还请陛下看学生年龄尚浅,莫要怪罪学生的贻笑大方。”
听了他的话之后,赵祯一直低着的头不由微微扯了扯嘴角。
难怪顾偃开那个老东西没事儿就揍你一顿,听你说话的这个方式,朕都想狠狠的踹你两脚。
还什么年龄尚浅?
亏这种不要脸皮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年龄尚浅就能整出如此阴损狠辣的招数,如果你再多些阅历的话,还想学那位大唐的王玄策,一人灭一国不成?
朝堂中的那些老狐狸都不像你这样一肚子坏水。
你顾家也算是忠义传家,怎么就偏偏生出来了你这么个怪胎。
赵祯冷哼了一声道:“朕不是说前面那些,朕问的是,你是怎么想到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招数的?”
对于这个问题,顾廷烨早就打好了腹稿,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用上了。
“回禀陛下,学生之前有些贪玩儿,因此常去那些商贾云集之处寻些乐子。”
“听那些往来的商人经常谈及西夏和辽国的所谓不外传的秘辛,那些人说的极为笃定,有几次即便是学生这样对辽国和西夏有所了解的都信以为真。”
“谁知回到家中问过父亲,结果却挨了几顿臭骂和一顿鞭子,这才知道那些人所谓的不外传的秘辛全是他们听风就是雨,凭空杜撰出来的谣言罢了。”
“所以学生就想着,既然那些行商能将学生骗过,如果咱们若是散布些真假难辨的消息,想必西夏之中也会有人信以为真。”
“如果再尽量让那些喜好吹牛的散布出去,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之下,谁又在乎真相到底如何呢。”
“当年苏秦、张仪便是靠着摇唇鼓舌游走于六国之间,足可见如果将舆论利用好的话,也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更何况西夏的那个小皇帝才收拾了他的舅父没藏讹庞不久,如今正是西夏朝局不稳之时。”
“此时若是多传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出去,想必西夏那些人心惶惶的权臣多少也能听进去一些。”
“万一要是能挑起他们内部的权利争斗,不但可以增加西夏的内耗,也能为我大宋的边民多争取到一段安宁的时光。”
“所以学生便斗胆写了这些,如果陛下认为不妥的话,您就只看前面,就当学生没写过后面的那些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