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考的前一日,顾廷炜大清早就来到了甜水巷顾廷烨的小院之中。
“二哥,母亲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考试用的所有一切,也和父亲说过,出动他的车马,明日风风光光的送你去贡院。”
看着这位小秦氏生的弟弟,顾廷烨叹了口气道:“不用了,我这边都已经准备妥当,你回去替我谢过母亲的关心,明日我自去贡院便好。”
顾廷炜很是无奈的道:“二哥你这又是何必呢,即便是你再如何生父亲的气,难道还能真的不认他不成?”
“如果明日你自己前去的话,让别家的勋贵子弟看到,他们会如何想咱们宁远侯府?”
这不过就是个毛头小子,而且和自己很是亲厚,以前就算被原主怎么折腾,也从未生出不满之心,反倒是和自己愈发的亲近。
对于顾廷炜,顾廷烨还真不好说重话,毕竟小秦氏是小秦氏,他是他。
顾廷烨只能随口编了个由头道:“有什么好送的,咱们家是武将出身,如何能与那些诗书传家的文官子弟相比?”
“我这次赴考根本就没有什么把握,因此也就不想太过张扬。”
“就你口中的那些勋贵之家,他们明日弄出来的场面有多大,放榜的时候就会有多尴尬。”
“我如此做就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以后哥哥我还想要在这汴京城中混呢,万一要是闹了个虎头蛇尾的笑话,你让我以后如何去见那些友人?”
顾廷炜显然没有继承他母亲的精明,于智商之上好像全部受了顾偃开基因的影响。
他认为自己二哥说的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因此也就没有过多纠缠,只是说明日自己一定要过来送二哥进入贡院。
第二日的贡院之外,各家各府的车马足足排出去七八里开外,有的大家族甚至十几口子来送一人参加科举。
由此便可见宋人对东华门唱名的执念。
与别人成群结队前往贡院不同,顾廷烨一行三人倒是显得单薄了些。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距离他不远的一辆马车之上,顾偃开和小秦氏正坐在里面,从窗帘的缝隙处看着一身轻松的顾二郎。
顾廷烨主仆三人刚走到贡院门口,正看到盛宏一家站在贡院大门不远处,家里的三位小姐笑吟吟的说着吉祥话,给盛长柏和盛长枫这两位即将赴试的兄长加油打气。
见到顾廷额这边只有三个人,盛宏开口问道:“侯爷没送贤侄过来?”
顾廷烨笑着答道:“这不是怕名落孙山丢人嘛,因此就没敢让父亲和母亲过来,怕以后丢了他们的脸面。”
盛宏大笑道:“贤侄实在太过谦虚了,庄先生说你的学问还在长栢之上,任谁落榜也轮不到你的头上。”
顾廷额拱手笑道:“如此便多谢叔父的吉言了。”
又说了几句之后,贡院的大门敞开,一名吏员打扮的高声喊道:“龙门已开,众考生入场。”
一众学子在家人们满怀期待的眼神中,排队走入贡院的大门。
大宋科举的搜检远没有明清时那样变太,甚至有胆大包天的都敢找人替考。
当然了,若是一旦被人发现的话,那不论是考生自己,还是他们家族中的所有亲属,便再与科举无缘了。
大宋贡院的条件要比明清时强上太多,虽然每个考间只有十几平左右,但也比明清时的那种格子间宽敞得太多。
不但可以在房间内放松走动,还可以在饥饿之时给自己弄个夜宵填饱肚皮。
为了怕考生晚上寒冷,外面给一众考生准备了炭盆,为保安全,还有专人负责不断巡查。
可以说就目前的时代而言,大宋的贡院将人性化做到了他们能考虑到的极致。
顾廷烨怀着忐忑的心情从书箱中拿出笔墨砚台,凝神静气准备迎接这场至关重要的大考。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本次科考的试题终于发到了他的手中。
第一部分是诗赋,要求写出边塞诗词一首。
盛唐的各大诗家已经将边塞诗写尽,自他们之后鲜少或者说是再无传世的边塞诗,因此这个命题不可谓不刁钻。
好在忘记于何处读过一首明代李梦阳的望秋,勉强倒是能附和这次的考题。
他先是在草纸上默写下了整首《望秋》。
【黄河水绕汉宫墙,河上秋风雁几行。】
【客子过壕追野马,将军韬箭射天狼。】
【黄尘古渡迷飞挽,白月横空冷战场。】
【闻道朔方多勇略,只今谁是梁建方。】
其实原本这首诗的最后一句是【只今谁是郭汾阳】。
但由于郭子仪最大的功绩就是平定了安史之乱,因此顾廷烨便将最后的郭汾阳改为了梁建方。
这个时代之人的脑洞可是非常强大的,而且为了表现他们的博学,经常会做出各种过度解读的行为。
如果让主考官以为自己这是恶意猜测大宋也会发生安史之乱那样的兵变,自己也就不用再继续下面的文章了。
好在大唐的梁建方也担任过朔方的行军总管,而他的功绩更是平定西域,为大唐打下了剑南道之地,正附和了顾廷烨兵锋指西夏的想法,置于此处倒也应景。
在顾廷烨的内心深处,如果可能的话他是真希望带领大宋雄兵扫平西夏。
要知道宋神宗就是因为宋军对西夏的战事惨败,精神上受到沉重的打击,才导致病情恶化,最终郁郁而终。
如果能扫平西夏的话,宋神宗也就不会那么早咽驾,如果他晚死几年的话,就会多监管宋哲宗几年,不至于让那个没出息的最后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之上。
如果宋哲宗再能留下个儿子的话,就不至于让宋徽宗那个混账玩意偷得大宝,以至于将这片花花世界拱手让给了完颜家那群仅存兽性的鞑子践踏。
第二部分的墨义也都是顾廷烨烂熟于心的,而且庄先生都给他们做过非常详尽的解释,相信在这一题上,在盛家读书的四人都不会丢分。
而论题则是“刑赏忠厚之至。”
论典出自《尚书》孔安国注:“刑疑付轻,赏疑从众,忠厚之至。”
换成现在的说法,这题目就是“论疑罪从轻。”
在经过后世那种以法律为依据,以事实为准绳,且注重证据的法律观指导之下,这道题对于顾廷烨也不构成什么威胁。
只要将后世的观点结合大宋的现况加以解读,并强调证据链完整的重要性,便应该能获得主考官的认可。
毕竟赵祯是一位经常标榜以仁厚、礼孝治天下的主儿,只要别涉及法家那套严苛律法的东西,一切从确凿的证据事实出发,基本上就可以顺利过关。
而最后的一道策则是询问一众考生如何看待岁币与大辽之间的关系,这道题却是让顾廷烨颇花了一番心思。
谁都知道,岁币这东西是仁宗他老子真宗谈下来的怪胎,而且那位没胆的先皇还每每以财帛能换取宋辽两国的安定和平而沾沾自喜。
简直就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典范。
如果以夸大岁币的作用为主,那就是阿谀媚上,为当代之清流所不齿。
若是针砭岁币的对大宋的精神上的危害,那就是对先皇的大不敬。
因此其中尺度拿捏有着非常严格的讲究。
既要看到岁币换来了仁宗年间百姓可以安居乐业休养生息的好处,又要通盘考虑如何用岁币腐化辽国权贵,以达到从辽国内部瓦解其野蛮意志的问题。
反正任何事情都是存在两面性的,只要认真去找,一定会找到为人所能接受的突破口,然后再加以渲染便是了。
只这一题,顾廷烨就在草纸上洋洋洒洒写下了不下万言,当他停笔之后,已经过了第二天的申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