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催债人找上门时,周煜林只会躲,他是个三好学生,从来不会打架这种事。是靳修臣,一次次为了他出头,帮他反击赶走那些人,还帮他还债,甚至因为钱,过劳进了医院,都舍不得用药。靳修臣那时,也就十五六岁,那么小,却背负着两个人的命运和人生……他也很苦。对那样的靳修臣,周煜林他不是个铁人,他会动容,会爱上,很正常。相依为命四个字,分量真的很重很重。重到,靳修臣就是他的大半条命。人能舍弃外物,但人如何能舍弃自己的命呢?所以他想跟靳修臣分手,必然得经历漫长的自我斗争,在不断地动摇和心软里,痛苦地挣扎,去剥离那半条命。到如今,周煜林都不后悔自己爱上了靳修臣。周煜林浅叹了声:“哥,你为什么对他有这么重的偏见呢。其实我觉得他不坏。”靳修竹嘴角抽抽:“他不坏?”“行,现在你也放下了,那我就跟你好好说说,让你看清楚这个人的真面目。”周煜林好久没跟靳修竹聊天了,他当即搬了两把椅子到窗前:“好啊,哥你说。”两人坐下后,望着远处,靳修竹缓缓讲起了他们小时候的事儿。靳修竹:“他还是几岁的孩子时,就已经很恶劣了,在我9岁那年的夏天,有天看见,他在池塘边抓□□。”“你猜,他抓了□□后,都做了什么。”周煜林想了下,想不到。靳修竹眼里流露出浓烈的厌恶:“他把□□绑起来固定住,放在太阳底下暴晒,还用放大镜,把阳光聚焦到□□的身上,看着它们活活被疼死……”周煜林面色逐渐震惊。靳修竹:“他还养过一只老鼠,对,没错,不是宠物仓鼠,是老鼠,是会在家里打洞、那种全身都是细菌的老鼠……”周煜林:“……”靳修竹:“后来我亲眼看见,他把那只老鼠掐死了,应该说是,一点点给捂死的。简直是虐杀。”靳修竹捏了捏眉头:“我那时也才9岁,胆子不大,吓得我做了好几晚的噩梦。”“更有天晚上,我半夜醒来,看见他站在我床头,手里拿着一把刀……直接给我吓到崩溃尖叫。”虽然后来父亲赶来,把灯打开,他才看清,靳修臣手里拿的,只是一个形状很像刀的玩具但虐杀动物的恶劣行径,再加上那个半夜床头的恐怖背影,仍然给靳修竹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甚至高烧不退,大病了一场。周煜林对靳修臣的印象,完全被颠覆了,这真的是他记忆里那个温暖柔软的少年吗?周煜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杀你?”靳修竹嗤笑:“他才6岁,杀人这种事儿还是做不出来的。那是一把塑料玩具,影子像刀而已,我当时看错了。”他顿了下,沉思片刻又说:“后来我想,他那时或许,只是因为半夜打雷害怕,他母亲又不在,父亲也厌恶他,所以他才拿着玩具来我房间……”“他小时候,好像很期待我做他哥哥,总黏我,但他那么阴暗,我怕他怕得不行,只当瘟神一样避着他。”发生了‘半夜持刀’事件后,靳修臣就更怕这个弟弟了。基本是只要靳修臣出现在他5米的范围内,他就会情绪崩溃地大喊大叫,让佣人把靳修臣打走。小孩子嘛,当时什么也不懂,就凭着本能行动。父亲因为这件事,也极度厌恶了靳修臣,家里没一个人喜欢他。佣人们都是见风使舵的,平时被主家压榨惯了,心里有气,见靳修臣这样被主人们厌弃,于是就把火都撒在了他身上,找回一点优越感。那些年,靳修臣遭受了很多惨烈的虐待。他母亲晋婉在家也没话语权,只跟着他受欺负罢了。靳修竹觉得,现在这个弟弟,之所以性格这么扭曲,变态,跟小时候他过得实在太造孽凄惨,有直接的关系。靳修竹的心里,是有过愧疚的,所以在家族斗争里,他留手了,就当是还债吧。这些陈年旧事儿,也说不清到底是谁的错。那时靳修竹还小,不知道因为自己,这个弟弟日子过得那么难。等他长大了,懂事了,知道靳修臣经常被欺辱霸凌后,已经晚了。靳修臣和他母亲,已经被父亲赶出了靳家。等多年后,靳修臣再回到靳家,心里早就对靳家每个人都怨恨异常,非要跟他拼得你死我活的。但不得不说的是,靳修臣那种残忍的本性,有所改变。或许是因为他有了周煜林,这些年周煜林多少对他有点影响吧。后面这段悲惨的往事,靳修竹怕周煜林又心软心疼,没跟他讲,只说了前一半靳修臣的不好。周煜林听完后,沉默了好一阵,没说出话。这样的话,靳修臣的疯狂和偏执,就完全得到了解释。周煜林就是有点奇怪,为什么以前的靳修臣,虽然控制欲强了些,但并不像这么疯呢。这一年里的靳修臣,跟他过去十年记忆里的靳修臣,太过割裂,但又跟靳修竹讲述的,小时候的靳修臣对上了。他有些茫茫然,搞不太清楚。靳修竹知道他心情很复杂,只拍拍他的肩:“现在你跟他分手了,就别再想跟那个人有关的事儿了,我也不用担心了。”周煜林点点头,视线飘忽到窗外很远的地方。算了。反正都分手了。这时手机突然振动一下,他划开屏幕看,顿时愣住了。是消失很久的陆序发来的信息。陆序:见一面吧周煜林一想,回国后都是事儿啊,要跟陆序见面,要准备开学,还有靳修竹的手术,就在这几天了。听完靳修臣说的这些,凌数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靳修竹应该,不知道你被欺负吧,他也没有欺负过你。”靳修臣冷眼看他:“但他对我态度恶劣,这本身就是一种欺负。父亲和家里的佣人,也都是看他脸色行事的。”“而且他明明撞见过佣人们欺负我,却冷眼没管,这才导致了那些人变本加厉。”放任不管,本身就是一种默许,默许跟同流合污,又有什么区别呢。靳修臣突然撩起自己的衣服,裸露出肚子:“这就是他当年撞见我被欺负时,装作没看见,我被那些人弄上的伤疤。”凌数瞥了眼,顿时被震惊了,男人的肚脐眼周围,有很多拇指大的一个个疤痕,狰狞得丑陋,像是火烫的。但凌数一时想不出来,是用什么烫的。这些噩梦,如今靳修臣已经能很平常地面对了,但他提起时,脸色还是惨白得难看:“猜不到吧,烟头烫的。”他缓缓道:“我小时候家里有个花匠,是个六十几岁的老男人,这些都是他弄的,当时他说想看看人肚脐眼周围,痛感高不高,就拿我做实验。”那时他才五六岁,那么小,那么小……这是一辈子的噩梦。凌数心脏都揪成了一团,别过眼不忍心再看。太残忍了。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狠手……靳修臣:“我还记得那时是夏天,我肚子烂成了一团,流着脓,又疼又痒,但又不敢挠。找家庭医生,他也只是敷衍地给了我一支药膏……”凌数:“你父亲,不管吗?”靳修臣笑了,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得双肩颤抖:“你在说什么鬼话?”“一个能把自己的老婆,和孩子都赶出门的男人,他会管我的死活?他只在意他原配老婆生的孩子。”也就是靳修竹。凌数哑然,圈子里的八卦本来就传的快,他也听过一耳朵。靳老爷子也是个人渣,原配老婆活着的时候,对人家百般折磨,在外面到处沾花惹草,养小老婆。后来原配老婆病死了,他倒是开始演起深情来了,对那个女人留下的孩子,百般疼爱,似乎是想弥补……这种男人,根本没有心,人渣中人渣。凌数张了张嘴,本想说你母亲呢,也不管你吗,但又一想,他母亲在那个家里的境地,又能好到哪里去呢?怕是受的欺负,一点不比靳修臣少。凌数叹息一声,沉默了。当年的事儿,或许有误会也不一定。但如果站在靳修臣的视角,那他确实有足够的理由去恨靳修竹。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靳修臣一看到靳修竹靠近周煜林,就总是控制不住地发疯。试想,你的爱人,跟曾经霸凌你、带给你无尽痛苦的人走得近,关系好……这换谁都得发疯。凌数不知道事情的全面,也不好评价,但他私心肯定是站在靳修竹那边的。这时,敲门声响了。凌数正好借机结束这个沉重的话题:“应该是我给你叫的医生到了。”开了门,医生进来后看了靳修臣的伤势,眉头就没松过:“小腿骨折,再加上冻伤,情况复杂,需要立马去医院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