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晋婉疯成了那个样子,即便是无数次想杀了靳修臣,拿刀捅他,他都没放弃这个疯子妈。宁愿被捅死,不要命,都绝不放手。这才是靳修臣。陆序沉默一阵,没再深问。知道周煜林如今过得好,他就安心了。周煜林问:“你把我叫出来,还有别的事儿吗。”陆序眼神闪烁一瞬,抬头定定地看着他,眸子里的光杂糅着很复杂的感情。像是有什么要冲破牢笼,但又被他极力压着,那么挣扎,好像困兽在厮杀。却又很炽热、明白,宛若即将喷薄而出的岩浆。周煜林被他这种眼神,看得心口烫了一瞬。他下意识避开陆序的目光,看向地面。陆序捕捉到他的闪躲,怔了瞬,有些受伤地收回目光,再开口,所有汹涌的情愫,已经全数被镇压:“没有。算是来报个平安吧。”周煜林:“那就好,没事就好。”陆序垂下眼:“就到这里吧,我要走了。”周煜林以为他说的要走,只是赶时间,有事要去忙,以后还会再见,就点头说:“好。”陆序站起身,戴上帽子,走出两步,又突然回头。就那样立在一米远的距离,逆着光,深深地看着周煜林。好像要把这个人,烙进他的灵魂。又好像,是要把什么东西割舍,永远留在这里。周煜林朝他微笑告别。于是陆序转身离开。周煜林并不知道,陆序这一走,就是一辈子,再没见过面。陆序选择了同他当初一样,体面又无声的告别方式。从咖啡厅出来,还没走出多远,陆序就被一个熟悉的人拦住了。看见靳修臣,他也不慌乱。早就猜到,他不会被那么轻易放过。靳修臣坐在轮椅上,朝他一抬下巴,随后自己滑动着轮椅,往一个人少的地方走去。陆序抿唇,跟了上去。跑也没用,能跑到哪儿去呢,他深知靳修臣的手段。到了寂静无人的地方,曾经这对一起打天下的主仆,两两相望许久。靳修臣像是在竭力压抑着什么,眼底的戾气隐动:“你把你对他的感情,都告诉他了?”陆序想起周煜林那一瞬闪避的目光,喉咙艰涩:“没有。”靳修臣神色意外,眯起眼看他:“为什么。”陆序很勉强地扯起一个笑:“他对我只有感激,只有对正常好朋友的感情。我不想让他难做。”他只刚露出一点灼热的爱意,周煜林就迅速闪躲开……那个人不蠢,心里是明白的。那样的反应,已经很明白地给出了答案:周煜林并不希望他把事情挑明,不希望他说出来。周煜林希望,他们只是朋友,一辈子都是朋友。于是陆序,只能把自己的感情压了下去,埋藏在心底深山。靳修臣松了口气,微蹙着眉似乎在想什么。陆序笑笑:“而且,我跟了你十几年,你也该懂我,我就算爱他,也不会选择他。”因为,他见识过周煜林跟靳修臣两个人,这一路相依为命走来,深刻又美好的爱。哪怕这份爱,到后来面目全非,如今已经破碎,但它曾经太过美好,美好到让他望尘莫及。陆序不觉得,自己能给周煜林比这更深刻、更美好的爱。如果做不了周煜林心里那个,让他最爱,最刻骨的人如果他给周煜林的东西,不能比别人曾经给的更好如果周煜林能给他的,也不是最好的那他选择不要。他就要第一。如果做不了第一,那第二第三他都不再想要了。所以,他注定不会选择周煜林。所以,他放弃了周煜林。靳修臣说不明是生气还是什么:“如果你能放弃他,那说明你对他的爱,不过如此。”陆序不可置否,直视他的双眼:“是。但这个世界上,只有不正常的疯子,才会追求极致的爱,才会为了所谓的爱情,放弃自己。”“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需要先活着,爱情对我来说,只是锦上添花。”如果锦上添的不是花,只是一团将将就就的棉絮,那他就不要了。就像这些年,他误以为自己喜欢靳修臣,但待在靳修臣身边十几年,他却从来没付出过实际的追求行动。因为对靳修臣,他原本也不打算要。更何况,后来爱上周煜林,明白了爱一个人该是什么感觉,他才恍然醒悟,他并没有爱过靳修臣,最多只是敬慕。靳修臣就那样歪头看着他,眼眸黑又深,像是要将他整个人洞穿。半晌,突然朝他招手:“弯腰。”陆序虽然疑惑,但仍然照做,弓起身子,把自己的高度,放得跟靳修臣的轮椅高度持平。结果下一刻,一个厚实的拳头,稳稳地砸在他脸上。陆序疼得龇牙咧嘴,心头隐隐愤怒,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个信封又朝着他的脸打过来。他下意识接住,犹疑地看向靳修臣,发现男人已经转动轮椅,背对着他了。陆序把信封拆了看,里面竟然有一张支票,数额巨大。刚好是他之前被靳修臣拿走的所有资产。陆序怔住了,他有点看不懂靳修臣了:“什么意思。”靳修臣:“那一拳头,是你活该,你不该背叛我。”“我本来打算给你更狠的惩罚……让你这辈子都牢记背叛的下场。”他嗓音忽又变得温柔:“但我怕林林为你担忧,伤心。”陆序眼睫微颤:“那支票呢。”靳修臣:“这些,是你应得,十几年……辛苦了。”陆序脑子懵了一瞬,随后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刚才同周煜林告别,他都没有红眼,此刻却是双眼模糊了。陆序低下头,厚着脸皮:“对不起。”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在跟靳修臣这段主仆情意中,他是个确切无疑的背叛者。十几年,靳修臣一路护着他,从来没对不住他过……但他却觊觎对方的爱人,还做下背叛的欺骗之事。他错了就是错了。他甘愿接受审判,但他不后悔。靳修臣背对着他,让人看不清神情:“不用说对不起。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滚,不要再回来。既然有些话,今天你都没说出口,那以后一辈子都咽下去,再也不要说出来。否则……我不会饶过你。”陆序喉咙艰涩:“好。”他收好信封,转身走出几步,却又回头望着男人,犹豫着,问出了一个让他存疑了十几年的问题:“当年你为什么,从那些欺负我的人手里救下我?”明明他们此前根本不认识,靳修臣只是路过。就算是突发善心,帮了他一回,但没道理后面会那么长久地,在那些人的暴力下护着他。这一护,就是十几年。而且,陆序了解靳修臣,他不是那种会多管闲事,和热衷于做好事的人。相反,这个人很冷漠无情,不相干的人,就算是死在他面前,他都不带看一眼。但唯独当年……怎么就救了他呢。巷子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风过留声。陆序缓缓收回目光,本以为,再也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因为,有个人曾经跟你一样。他在受尽欺辱时,也希望别人能来帮帮他……但他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陆序心头微颤,恍惚中明白了什么:“不管怎样,这些年,谢谢了。”陆序朝着靳修臣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那个人,挺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