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走,就有人回。
在燕王世子吴药师离京数日之后,山南两道行军大元帅尚书令英国公傅懋修回京。
按照旧例,大元帅回京应该是天子携百官出迎,但因为战事尚未结束,所以这番典礼自然就免了。
甚至傅懋修早早就来了书信,不让府上搞什么排场,甚至让家中大郎特意转告国公府的亲朋故旧,不要相迎。
比起出征时候的盛大,这回京时候难免显得有些萧索。
不过傅懋修本人却是对此倒是很满意。
从临京驿到入城,这才打起元帅仪仗,百名扈从,鸣锣开道。
在宫门口守候的大内权宦田辅国,一早就来到了宫门处等候,听见御街朱雀大道上的锣声眼皮不由得挑了挑。
如今以田辅国的地位,这天下已经没有几人会有需要他亲自来到宫门引路的。
毕竟他作为大内首宦,内廷总管太监,只有一个主子,就是道君皇帝。
而需要道君皇帝特意嘱咐,让他田辅国出来迎候,足以说明了这个人的圣卷之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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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田辅国自然也明白今天陛下让他出来迎候的目的。
傅懋修不想把排场搞大,推辞了本来定下要太子出城迎师的安排,道君皇帝这里允准了之后,却不能什么表示都不做。
不然立即就会有有人觉得,这是陛下对傅家不满。
所以让这位大内总管来迎候,自然是表明了对傅懋修的重视和情分。
“田总管,一晃数年,别来无恙。”
还在马上的傅懋修见到田辅国就先开口打了个招呼。
田辅国这边立马笑脸相迎,拱手道:“傅公爷,别来无恙。”
傅懋修这边下了马,也冲着田辅国拱手致意,随后两人寒暄着,一路往宫内去。
“陛下知道公爷回转,这几日常常念叨您呐...”
“陛下百忙之中,还能惦记臣下,真是折煞傅某了...”
“还没恭喜国公立下大功,襄北之战,一战灭贼数万,几乎将红莲乱匪的主力尽数歼灭...此乃不世之功啊...”
“田总管过誉了...”
面对田辅国的称赞傅懋修也是很谦虚的表示微不足道。
实际上,刚刚结束不久襄北之战是山南两道剿匪的关键之役,那一战斩首万余,俘虏万余,虽然未能毕其功于一役,但此战过后红莲乱匪已经只剩下不足万人的残兵败将,退入山中,苟延残喘。而其逃窜通道也被封死。
而官军在经历过大战之后,也继续短暂的修整,补充军械和兵员。
也就是趁这个档口,傅懋修上奏言明自己身体不适恐误国事,请命回上京修养。
这剩下的军务自然而然就是要交给副帅齐王赵元槊继续统领。
眼下虽然是盛夏,但红莲军的残兵败将已经和秋后的蚂蚱没什么区别了。
齐王在这个时间接手,那就是天上掉下的功劳,只需要按部就班不出什么纰漏,就能吃到这次山南两道剿匪的最大功绩。
一旦大功告成,本就是皇子最为知兵的齐王,声望必然会再上一层楼。
他最能拿得出手的功绩,还都是出自傅家人之手。
偏偏傅家兄弟都是太子的亲信。
如果说上次的平吴藩之乱的最后关口,陛下直接下旨让赵元槊为将替代武安侯傅津川,那么这次英国公傅懋修可以说完全是“自作主张”了。
要说怕功高震主,傅家还没到这个地步。
所以哪怕是人精田辅国也没看明白眼前这位跟他谈笑风生的国公爷是什么打算。
不过看不明白也没关系,他只需要知道这位国公如今依然圣卷正隆,冠绝诸臣,就可以了。
一路来到大明宫的正殿外,田辅国走到这就停下了脚步。
而傅懋修也重新正了正衣冠,才在“英国公傅懋修奉旨觐见”的宣告声之中走入大殿。
“臣傅懋修,拜见陛下。”
傅懋修身着大红麒麟武服,头戴七梁进贤冠,迈着着四方步就进了大殿。
一袭道袍的道君皇帝看着在外奔波数年的傅懋修,本想装腔作势一番拿捏这个老友一番,却觉得这老友一路辛苦才潸然道:“免礼,入席吧。”
此时大殿正中央摆着一张八仙桌,上面是几样冷食蒸馐和用冰镇的葡萄酒。
傅懋修谢恩,倒是好不扭捏的直接就坐在了道君皇帝的对面,此时殿内只有两人,便放开手脚道。
“这一别数年,陛下就用这些招待我,未免有些小气吧?”
普天之下敢这么跟当今天子道君皇帝说话的,也就是傅懋修了。
“进来国库空虚,你就将就一下吧,再说我倒是用太牢大宴给你庆功,谁让你半道就跑回来了?”
“哈哈哈哈,这不是水土不服嘛。”傅懋修这边说话很是随意,不用招呼就直接动起快子。
赵令渊没好气道:“你去了三年,才水土不服?”
“这就要看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了。”
“假话要听,真话也要听。”
傅懋修笑道:“假话嘛,跟我在奏表上写的一样,就是这身体不适,担心误了国事,至于真话嘛,齐王殿下虽然也算是知兵,但到底不是行伍出身,这次若只是作为副贰,与陛下对他的期许还略显不足,若能以统军之职结束此战,分量毕竟不同。”
傅懋修就差明着说,陛下的对于齐王的期许不就是未来作为宗室统兵,能够与武勋世家相互制衡?
若只是作为副帅,即便是打完了仗,这些功劳能分到他头上的也不足以把他抬升赵令渊的想要的局面。
赵令渊对齐王的期许是什么?
是宗室领兵第一人,能跟未来武勋执牛耳者傅津川相互制衡,分庭抗礼。
若没有几件像样的大功,光凭着一个宗室亲王可不够分量。
至于其他的,傅懋修没说,赵令渊也没问。
毕竟明哲保身的事,心照不宣就好,摆在明面说就不好看了。
随后君臣两人并没有在谈及军政,而是说起来闲话。
到了午后,傅懋修才告辞离宫。
一席私宴,足见傅懋修依旧是简在帝心。毕竟道君皇帝已经有好几年没有邀人宴饮了,饮酒也甚少。
宫门处,傅家兄弟大郎三郎五郎以及八郎,四个儿子无一例外都来到了宫门外等候,一见阿耶出来立马拜见。
“拜见阿耶。”
饮了些酒的傅懋修略有些醉意,见到几个儿子心怀大慰。
“回家。”
“唯。”
对于在外征战三年的傅懋修来说,没有什么比能看到自己这几个儿子更高兴的事了。
如果有,那就是心里还惦记着还没见过面的孙子蛮哥。
到了他这个年纪,该享的福也享了,功业也足以告慰祖宗。
剩下的也就是为子孙计。
而傅家兄弟见到阿耶也都各有心思。
五郎和八郎在思念之余,颇有些对于严父的畏惧。
而大郎和三郎这两个傅家顶梁柱,见到傅懋修确实有些心酸。毕竟父亲出征数载,虽然贵为元帅不需劳力,但少不了劳心。
尤其是傅三郎,已经足有四五个年头没有见到阿耶了。
望着有些斑白的鬓角,心中暗念道。
阿耶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