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衡与书生相谈甚欢,简直是相见恨晚,视若知己。
“若非不合时宜,我真的要和先生把酒言欢,直至天明。”
张衡送走书生时,已是双目泛红。又是感动,又是疲惫。
等到人走的连背影都看不到了,他才回到帐中,“先生说的对,这里大部分都得依赖我,倘若我也倒下了,就无人可替代。灾情重要,我的身体也同样重要。我可不能垮了,我得休息,得……休息。”
说罢,他人一头栽进枕头里,没一会儿就发出了绵长的鼾声。
帐外伫立久久的人影,这才不疾不徐的离开。
小周回到营帐,书生正在饮酒。
酒不是美酒,只是去岁制的青梅酒。因滋味清冽又带着果香,喝着着炎热的天气,倒也有几分畅快。
见他进来,书生头也未抬,只笑笑说:“人睡下了?”
“睡的可香了。那鼾声,比隔壁家的阿花都响。”
“阿花是谁?”
“哦,一头我年少时期一直惦记着宰来吃的肥猪。”小周拿起杯子,给自己也斟满一杯,咂着嘴说:“你刚刚去恩威并施,我可真怕你一个劲过了,把这人给累死了。”
“那不能够。”书生笑笑:“这么好用的人才,得珍惜。毕竟这年头,像他这么好骗的人,也是不多见了。对了,那个墙头草呢。”
“我阿兄说,人已经去了瀛洲,应当正在安抚那帮从上京来的官员。是个肥差啊,整日里好酒好肉,羡慕啊。”
“你要真是羡慕,尽管可以去和郎主说一说,把人换过来。”书生似笑非笑道:“想必郎主一定会答应你,满足你这个心愿。”
小周一听,忙摆手:“我可不去。和那些人玩心眼,累得很。这种事啊,就适合那墙头草,就他这心眼儿多的跟筛子似的,本领肯定强。”
瀛洲的夜有些迷离,天才刚刚黑,便下起雨来。
雨似丝线,缠缠绵绵,像是在天际挂了一片冰绡。
江永从茅房出来,兜头就被淋了一身。他低骂了声,随从连忙举着伞撑在他头顶。如此这般,他方才觉得好受了几分。
“那几位都睡下了?”
“春喜回话说,又醉又困,各自搂着个花娘回去歇着了。”
江永冷哼,眼中尽是不屑。
不过区区几个无用之人,也要让他出手解决,郎主可真是小题大作。
就周旦、周戈这兄弟俩,岂能不动兵戈就把人困住?要他们来,不死也得伤一两个。回头这事儿要是被人告到官家那儿,还有个好?
一群只知道用蛮力,根本不知道动脑的蠢货。
江永打了个酒嗝,有些站立不稳。
“扶我回屋去。”
他醉的也不轻,很快便陷入睡梦中。
梦中,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满朝文武尽对他投来崇敬的一瞥。
江永乐得咧嘴,翻了个身,睡的更沉了。
守门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厮,大大的杏核眼,嘴角始终带着笑。他侧耳听了听,确认里面的人睡熟了,才慢慢站直身体朝外走去。
“如何?”
“也都睡下了。给郎主去消息,就说瀛洲的局势已经稳住。别说,这江永在吃喝玩乐方面倒也有些本事。那几个从上京来的大臣,果真才学过人,赈灾的本领不见多出色,吃喝嫖赌倒是样样在行。有真本领的人,可不会耽于享乐。”小厮撇撇嘴,又笑:“你看渚良倒是聪明,知道这是个美差,就是不来。”
“渚先生精明着。”那人呵呵笑着:“就咱们两个腿短跑的慢,才遇上这苦差事。唉,我也想去建康啊。就不说别的,偷偷看一看咱们郎主喜爱的那名小娘子,也是极好的。”
“你当我不想啊。”小厮感慨:“听说那姜家女郎是个妙人儿,哄的郎主很是开怀。周旦经常与我感叹,说郎主是有了新人忘旧人,眼里只有那鲜嫩嫩的小娘子,就不记得他这个糙汉子。”
“嘶……听的我是浑身发麻,有点泛膈应。快打住,别再提了,我脑海中都是周旦那张丑脸。”
“哈哈哈,他要知道你说他丑,半夜里也要跑过来敲你的房门。你去通报吧,我就在这里守着。”小厮偏头看了眼身后不远的卧房,“一旦有异动,我若稳不住,你就直接把人解决掉。”
建康又恢复了往常的活力。
虽然城外有灾民,但有军队驻扎,生活和日常也没什么两样。
崔郡守令人大开城门,让百姓如往常一样。
或是做买卖,或是出门游玩都很自在。
也不知道打哪儿来了一支商队,卖的物件儿都是此前不曾见过的。
大姑娘小媳妇儿的纷纷走出家门,拿着零钱,要买一朵绢花戴。
而男人们也终于可以在酒肆中嬉闹,说些逗趣的话。
做食肆的蒋阿几这几日也终于可以开门迎客,脸上都带着笑。他的夫人便背着娃娃,在后院里清洗菜蔬。
这些菜也都是新鲜的,因城门紧闭,一些蔬菜运不进来。且因为天旱无雨,一些蔬菜不好长,只有临水的人家还在耕种。
如今这菜价也是翻了一番,但也没啥。只要日子过得下去,没病没灾的,多花点银子买个开怀也是件小事。
崔文穿着常服与夫人行走在大街上,身边偶尔经过个擎着风车,哇呜哇呜追逐打闹的孩童。
还未入夜,天仍旧有些热。而秋日的凉意已经悄然而至,伴随着一阵阵爽快的凉风,让人难得感受到一丝清凉。
崔文看到此情此景,不禁满心感慨。就在数日前,整个建康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景象。百姓们不敢出门,夜间道路上更是无一人。各家各户都大门紧闭,门窗也用木栓顶着,唯恐被歹人闯进屋中。
武德王手下的张衡到了此地后,先是广征庐舍,让一些愿意在此地落户的灾民安顿下来。而后募筹米粮,分赈流民。之后招募一些青壮流民,充实军队。短短十数日,建康就已经大变样。
他看到一个穿着破烂枯瘦的男人,正在一间食肆前小心的洒扫,便知道这是店家招的流民。那张衡可是个人才,凡是招募流民做工的店铺,在城中都有实惠可想。而且流民工钱低廉,干活也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