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楚欣在配一种无色无味,服下后迅速至死的毒药。
并且在这等缺医少药的时候,取材要平常易得。
《魏氏医书》上所计述的都是看病救人的方子,想要配成这种毒药,得研究翻阅繁杂的药典。
当年在医源馆当教习时,魏楚欣有幸见过。整整一套有三十六册,藏于通宝阁,她只读过前两册。
……
第二日上午,在药铺。
魏楚欣正一边翻着药典,一边配药。
突然听到敲门声,她便是以为去西市的伙计回来了,没顾上抬头,只道:“鸽子买回来了?先挂在外头檐下去。”
“买鸽子做什么?”柳伯言站在桌案前,但见着魏楚欣翻看着那医典,一目十行,眼珠子险些都要打转了。
听是柳伯言的声音,唬得魏楚欣肩膀下意识一颤,慌忙将药典合了上,将开出来的方子抓起倒扣着放在了案上。
手忙脚乱之下,一把打翻了案上的砚台,溅了柳伯言一身的墨汁。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我……”慌不择言,魏楚欣光洁的额头上都出了虚汗,直拽出掖在袖口里的帕子给柳伯言擦溅在身上了的墨汁。
“怎么了,看见我比看见鬼还可怕?”柳伯言好脾气的笑着,一时按住了她的手,阻止说,“一就是沾上墨汁了,再弄脏你的帕子,好了,别擦了。”
“我不是故意的……”魏楚欣心虚,赔笑着轻拽了拽柳伯言的袖子,道:“这里弄的乱七八糟,溅得到处都是墨汁,都没处下脚了,一会让伙计收拾收拾,咱们出去说话。”
柳伯言不动声色的扫了眼桌案上的医典,没说什么。
“你不是在忙么,怎么有时间过来?”一时走了出来,在旁侧厢房,魏楚欣给柳伯言斟茶。
柳伯言将一直在手里拎着的糕点摆在了魏楚欣的面前:“听府里的妈妈说,我头脚一走,你紧接着就出门了,饭也不顾着吃,忙忙的就往药铺里跑。这药铺里有什么,就这么勾着你?”
魏楚欣强辩驳道:“听别人胡说,我什么时候就忙忙的往药铺里跑了。”说话间不免察言观色,但见着柳伯言一如既往的耐心,眉眼带笑的同她说话。
“听人说这糕点好吃,我特意绕路买来的,楚儿要不要尝一块?”
魏楚欣便是点了点头。
柳伯言将牛皮纸打开,拿出一块糕点来,也不知她怎就心惊到了如此地步,就见着她满手上弄的都是墨汁,自己却浑然不察,伸过手来,要接糕点。
柳伯言嫌弃的看着她的手,“我喂你吃。”
魏楚欣这才注意到了,低头照着衣襟蹭了蹭手,笑说:“我自己吃,不用你喂我。”
“张嘴。”他非是喂她不可了。
由他拿着,她轻轻咬了一口。
“好吃么?”
魏楚欣点了点头,抬眼间但见着店里伙计拎着满满一笼鸽子回了来,她才是和缓过来的一颗心便又紧了起来。
还好那伙计也算看出了眉眼高低,远远的见着柳伯言和魏楚欣两人你侬我侬,怕扰了柳大使雅兴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便原处停了下,没敢过来。
“好吃就多吃一些,等见了新样的东西,我还买给你。”柳伯言一边耐心的帮魏楚欣拭去嘴角边的浮渣,一边笑着。
他就是忍不住的想对她好,即使明天就上刑场,多那么一时半刻的相处也好。
“有些事要去忙,我得走了。”临走之前,柳伯言拿食指点了点自己侧脸,都到明示的地步了,“怕你饿肚子,我特意赶过来的,你这么小气的么,一点都不表示?”
魏楚欣微微低着头,让自己听不明白,他得不到回应,便俯身主动的凑了过来。
她那般突兀的一躲,柳伯言便适时停了动作。
魏楚欣怕他一时翻脸无情,只微微抬眸之时,却出乎意料的见他在笑着。
“来日方长,楚儿不妨先欠着。”他说。
出了药铺子,等候在一侧的胡人长随禀告说:“柳子慎醒了。”
柳伯言点了点头,板脸严肃起来的时候,哪里还有半点柔情,就连新续起的胡子,都染上了几分阴狠。
……
柳家宅子里。
柳子慎被打的浑身带伤,前天被送回来时便神志不清,这才苏醒了过来,正俯身在床上趴着。
胡氏喜极而泣,端了药碗过来,含泪亲自喂柳子慎服药。
“火炮的草图你藏哪了?”额上虚汗频出,柳子慎苍白的嘴唇微微颤着,一醒来就要问这件头等大事。
胡氏低头用衣衫拭去了眼泪,“夫君放心吧,草图被我藏在妆奁里了,他们找不到的。”
“糊涂!不是说让你置在外面么,此番柳伯言那个走狗突然把我放回来,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急得柳子慎忍不住咳嗽,胸腔一颤动,就咳出口血来,拿帕子轻轻擦了去,“那草图无论如何不能落在元军手里,否则你我就是死了,到下面也难见祖宗!”
胡氏红着眼眶,连连点头应是,一时想起来了,帮柳子慎轻拍着后背说:“前天我见着了二……魏氏,她现在跟了柳伯言,我同她说了你的事情,会不会是她在背后出了力?”
“什么?”柳子慎听着,便又是一激动,气的咳出半口血来,“当年魏氏和柳伯言便不清不楚,谁不知道,只二哥一次又一次的原谅那魏氏。现在二哥在前线舍出命来抗击胡人,这魏氏可真是长脸,在京城委身在了胡人汉奸身下,真他娘让人来气!”
“和那种女人动什么气,当心自己的身体。”胡氏在一旁温言劝着。
“那草图没法送到前线去,留在家中终久是祸害,”柳子慎侧头看着屋正中央临时架起的温药火炉,对胡氏道:“快去把草图拿来,趁现在烧了了事。”
胡氏应声,放下药碗亲自到里屋取了来。
厚厚二十几页草图被她捏在手里,想来为了设计这个,柳子慎日以继日了尽两年,一旦给投到火炉中,他所有的心血也就白费了。
“想什么呢,还不烧了,烧了了事。”柳子慎自己也痛心疾首,闭眼,侧过了头去不忍心看。
胡氏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拿起铁钩子刚探了探炉子里的碳火,未及放下,只听扑通一声踹门响,柳伯言带着一众胡人便闯了进来。
胡氏睁大了眼睛,心里翻了个个般的,反应过来,便一把将手里拿着的草图投到了炉子里。
只这边柳伯言手疾眼快,一脚踢开了那炉子。
整整几十页草图哗啦啦散在了地上,柳伯言弯腰,悉数将其捡了起来。
床上趴着的柳子慎这才明白过来是中了柳伯言设下的圈套,挣扎着起身要来阻止柳伯言。
柳伯言小人得志的哈哈一笑,“带来些补品,二侄子安心在家养伤。”
说毕,摆手让人将带来的补品放下,他则拿着那草图,满载而归又春风得意的走了出来。
屋里胡氏惊魂未定的瘫坐在了地上。柳子慎从床上掉了下来,拄地痛哭,“汉奸,这个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