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半路,魏楚欣才突然想起来,里屋那四折屏风上为萧旋凯画的画像,她忘撕了。
只是也再回不去了。
马车停在了宅门口,魏楚欣低着头,用缠着纱布的手在贴身带着的荷包里翻找着钥匙。
这荷包里一共放着三个宅子的钥匙,依次试去,试到最后一把,才将大门给打开了。
宅子里许久不曾打扫,积落得满是灰尘。
梳儿拿帕子掸着浮灰,给魏楚欣收拾出了个落脚的地方。
魏楚欣就呆呆的靠坐在那里,眼看着几个人打扫着院落。昨夜一夜没睡,她的脑袋又昏又涨,将心底的悲伤都暂时凝固住了。
看着从马车里搬下来的堆放的到处都是的金银首饰,魏楚欣觉得尤是好笑。和萧旋凯生活了这么多年,换来他轻飘飘的三个字。
玩腻了。
嘴唇发干,一笑咧出了几道口子,又腥又咸的。
……
这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城,也是一座伤心的城。
在这宅子里和缓了两日,魏楚欣便下定决心打算回靖州发际之地了,临走之前,她要把这些拖累人的金银首饰珠翠宝石全部处理掉。
只是但凡是萧旋凯送给她的东西,无论大小,每一件都有标识,京都城里的各大当铺,有一家算一家,竟是无人敢收。
石榴和梳儿几个人回来说东西卖不出去,魏楚欣最后决定雇镖师全部运到靖州去,在京都城卖不出去,那就转到靖州去出售。
那么眼下要处理的也就剩这三套宅子了。
这里魏楚欣靠坐在美人榻上,梳儿递过了茶来,温声劝她道:“石榴已经着人去套车了,姑娘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魏楚欣接过茶来,便突然想起来了,“糖斋里有卖一种软糕,那年张妈妈来京都城,就尤其的喜欢吃,等明日出发之前,你要提醒着我买一些,到了常州好给张妈妈吃。”
梳儿点头应着,但见着她们姑娘提起了张妈妈,那没人时偷偷哭的都哭肿了的眼睛里才有了些光亮,心里发酸,眼底就跟着一热。
“以前在心里想着,我这一辈子出不得京城了,只世事无常,现如今我反倒自由了,实在是可喜可贺的事情。”魏楚欣便又交代梳儿道:“一会要让双喜出门去多买一些炮仗回来,等明日出发之前,可是要好好的放几千响庆祝庆祝的。”
这面石榴从外面回来,对魏楚欣道:“大少爷又来了,今日是特意请了假来的,说是姑娘不见他,他就不肯回去了,姑娘就见一见吧,听说了姑娘的事情,侍郎府里的人都担心着姑娘呢。”
“姑娘就是见一见吧,这才回靖州,以后也再难回京城了。”梳儿也在一旁试图劝着。
然而魏楚欣就还是原话:“见不见这一面有什么关系,彼此知道彼此过的安好也就是了,真见了面哭哭啼啼的反倒不好,你去回大哥哥,让他回去吧,等到了靖州常常书信就是了。”
石榴听了,便又硬着头皮出去回话了。
过了一会进来,传魏孜博的话道:“大少爷还是要劝姑娘留下,就是真想回靖州什么时候不能回去,现下姑娘带着六个月的孩子呢,万一这路上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等生了孩子,调养好了,安安心心的回靖州岂不是更好。”
魏楚欣听这话,便是侧过了头去,悄悄抹了眼泪,待是觉得说话不哽咽了,才又让石榴带话道:“就跟大哥哥说,我意已决,明日势必要回启程回靖州了,不必再劝,让他回去吧。”
魏孜博心是好心,意也是好意。只是他不能理解了魏楚欣身为人母的心。
她的两个孩子都被扣在侯府了,现下怀着的这个孩子,她哪里还敢在京城生。
万一萧旋凯变卦,将孩子抢走怎么办……
他要诚心跟她抢孩子,她势必是个输字。
……
然而没见到魏楚欣,魏孜博怎么也不肯离开。
等候在宅门口,他站在外面,她坐在马车里,终还是见了最后一面。
掀开车帘,没等说话,魏孜博一个男人反倒是红了眼眶。眼见着魏楚欣的脸色十分不好,他强自吸了吸鼻子,勉强的笑说:“以后就不能时常见面了,楚儿要自己照顾好自己,遇到了什么事,千万要记得书信过来。”
魏楚欣也勉强笑着,点了点头,轻握了握魏孜博的手,道:“都记住了,大哥哥回去吧,向父亲和大嫂带好。”
魏孜博应了一声好,等魏楚欣要放下车帘子时,他又不禁道:“一路上周转颠簸,我终是放心不下你,不若到翰林院请几日假,我亲自送你回去,楚儿看好不好?”
魏楚欣摇了摇头,放下了车帘子。
……
人的眼泪要是能被哭没就好了,总是哭总是哭,对眼睛不好,也让自己觉得自己懦弱。
在车里,魏楚欣拿袖子抹了几把眼泪,才是止住了。
本来想到牙行将手里的三套房子卖了的,只谁成想,现在又哭花了脸,想拿水粉补一补妆,只是又不曾带。
跟着的石榴和梳儿两人便指着前头一家胭脂店,笑劝她说:“咱们去买一盒来吧,正好逛一逛的,多买几个回去送给纯儿和魏孜霖的娘子,这也算是姑娘的心意啊。”
出去散散心也好。
一时进了胭脂铺子,店掌柜因先时受人所托,见魏楚欣脸色不好,极力给推荐了几样好的脂粉,笑说道:“夫人这样好的底子,平日可是要注意保养呢,这几年京都城里出了个大奇闻,不知夫人可闻得了?”
石榴嘴快,开口便问:“是什么奇闻,你讲给我们听听?”
那掌柜便戏言道:“胭脂水粉眉黛买全套,人老珠黄魏氏没人要!”
听的石榴一下子把那掌柜手里正拿着的几盘脂粉给扬到了地上,“你怎么说话呢,再说一句试试看,我砸了你的店!”
那掌柜的也是个眼明的人,眼见着魏楚欣长得极美,又挺着个肚子,身边带着的丫鬟听这话又是这般光景,可也是猜着了这莫不是魏氏本人。一时被人扬了脂粉也没敢吭声,忙赔不是道:“原是我这张嘴不会说话了,姑娘可是不要生气呢,看上了什么东西您尽管拿,我为夫人和姑娘买单。”
石榴是个不肯善罢甘休的性格,骂她可以,敢骂她们姑娘,一时把柜台上摆着的胭脂全摔到了地上,“这些,这些,我都相中了,你给我包起来吧!”
一旁梳儿也冷笑道:“我们姑娘既然进来了,就能逛起这铺子,需要你买单么!叫你们账房拿着算盘过来,她摔的这些东西,照数算钱,我们照价赔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