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二娘子不用拿这一套话念给我们王妃听,你不是孔圣人,我们王妃也不是你门下的学生,两相管不着。”柳明鸢的贴身女侍冷笑着道。
“什么家国天下,什么黎民百姓,那平日里作威作福享受荣华富贵的肉食者是干什么吃的,太平繁荣的日子轮不着我们,把我们强撵到了这深山老林里来,现在国家危难了,倒想起我们王妃了,凭什么让我们王妃委身于高承羿,我们王妃就该牺牲自己去换所谓的大义么?他高齐江山是灭是亡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要说圣上失德,太后弄权,把好好的一个国家造成现在这副模样,活该如此!”
魏楚欣心里一惊,顾不得女侍的话,原是侧眼之时,看到了柳明鸢那咳在了帕子上的一口一口的鲜血。
茶水洒在了身上,瓷杯掉在了地上,魏楚欣顾不得这些,强拽过柳明鸢的手臂来诊脉时,心骤然是凉了半截。
当日里在指环的帮助下,她救活了柳明鸢的命。现如今指环没有了,她要眼睁睁的看着柳明鸢死么?
柳明鸢轻轻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臂,一时换了干净的帕子,将凝在嘴角的血擦干净,眼看着红了眼眶的魏楚欣,笑着说:“一年前就有郎中给诊过了,说我熬不过年关,只没想到这便又多活了四个月,也算是赚着了。”
“为什么会这样?”魏楚欣回想着上一次给柳明鸢诊脉,她身体还是好好的,只不到两年时间,她为何就到了这般田地,五脏六腑俱已劳损,往多了说,竟是连一个月都活不上了。
身旁贴身女侍便是忍不住哭了,一面哭一面说:“怎么会这样,这话萧二娘子应该问问当今太后的,是高承羿丧心病狂,给我们王妃下了假死的药剂,后被医源馆女医戳破,被太后之晓,将我们王妃私扣在了宫中。只也不知太后是有心还是无意,竟是连续早晚各两次,着人送血燕来给王妃吃,后逼迫王妃来此带发修行,王妃已是病入膏肓,再着神仙来医治,只也是无力回天了。究其病因,才后知后觉,原是服用那假死之药半月之后,不能服用血燕窝。”
“别的不说,就说高承羿对王妃无微不至的骚扰,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再说太后把王妃从京城撵往西州,又从西州召回京城,再从京城逼到西州,这一次次的折辱,算什么?他们高家之人如此对待王妃,要萧二娘子说说,我们王妃现在应该怎么做?一笑泯恩仇和您一起下山么?改嫁给高承羿么?”
……
第二日清早,住持照常在大殿内带领着众位弟子打坐。
魏楚欣还是寻了个偏角,跪在了拜垫上,跟从众位师傅参禅拜佛。
依旧是向大佛连续叩拜三次,消融自我。
住持又说了一遍:慈悲没有敌人,智慧不起烦恼。
打坐参禅了半个时辰,魏楚欣的头脑里那个念头就渐渐的变浅了。
一头是良心,一头是战争,她如何张口劝柳明鸢下山?
打坐过后,魏楚欣出了香火钱,在佛前上过了香,辞行告辞了。
出了山寺,沿着原路,孑然一人下了山。
回身去望那远处的山门,眼光依旧刺目,曲掌遮挡着耀眼的光束,望着的是寺门上方牌匾上那几个字:
普渡寺。
佛家讲普渡乃为:广施法力,使众生遍得解脱。
……
去西州王府的路,走的焦心。
西州王高义玺亲自接见了魏楚欣,因早有属官回来报告,对于没能将柳明鸢劝下山的结果,高义玺没说什么,只是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高齐江山,真到了指望一个弱女子的地步么?
“萧二娘子冒险前来,虽没劝下王妃,但将生死置之度外之行也着实让人可感可佩。外面烽火连天,也只有西州暂是安稳之地,萧二娘子便是留在于此吧,等战争胜利,本王亲自送萧二娘子与萧侯团圆。”
萧旋凯在前线拼命,在后方的高家之人,如遇机会还是要扣留他的人,忌惮防备于他。
高家人自来把未雨绸缪这一招用的极好,达到炉火纯青,无师自通的绝妙高度。
魏楚欣想要问一句:那若败了呢?
话到嘴边,又让她咽了回去,若败了,高家能死多少人,陪葬的是齐国百姓,她不能问,人到一定绝望的时候便相信神明,一切不吉利的话绝不能说,怕就怕在一语成谶。
至此时,魏楚欣还不知萧旋凯的母亲,以及两个孩子已经被高义煦强行带到了西州。
所以也可能真是她想多了,高义玺此言,也许只是单纯的在考虑她的生死安危。
毕竟作为人质,两个孩子和大夫人,这样重的筹码在萧旋凯心里已经足够了。
那么西州高义玺,比高义煦和邵太后更有良心么?
被安置在王府上房,侍女给拿来了干净的衣服,魏楚欣才是接了过来,就听房门被人推了开,两个孩子在后环抱住了她的腿,回头一看,却是瞳儿和航儿,满脸喜悦的在喊二娘。
魏楚欣的眼睛瞬间就湿了,半蹲下来,将两个孩子深深的护在了怀里。
想来跟随高义煦从京都逃往西州,几千里的路程,不知道要吃多少苦,两个孩子原本白白胖胖的小脸变得麻麻的泛着点点高原红,然而一笑起来,眼睛还是亮晶晶的。
去年走的时候航儿还小,此时已经不大认得魏楚欣了,眼见着哥哥喊二娘,他也学着弱弱的喊二娘,魏楚欣心里又喜又酸,在孩子面前怎么能哭呢,拿手背擦了眼泪,破涕而笑,问两人道:“奶奶呢?”
邵漪柔正站在房门口,眼看着两个孩子欢快喜悦的依偎在魏楚欣的怀里,她不禁在心里感慨着,原母子之间的感情是天性,魏氏一来,孩子就不再跟她近了。
萧旋凯的母亲身体自来不好,这样一番磋磨,面临着国破家亡的双重打击,病的更加严重了。
魏楚欣来看她时,她看了半天,才认出魏楚欣来,眼见着魏楚欣空瘪着的肚子,第一句话便是追问肚子里的孩子呢。
“孩子在靖州,母亲不要惦念。”
一载不见,大夫人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不少,又追问魏楚欣是男孩是女孩。
魏楚欣道:“是个女孩。”
大夫人听了,便点了点头,想起了萧旋凯,笑得会心又疼痛,“女孩好,凯儿一直以来就盼着是个姑娘呢,只也不知他还能不能见着这个孩子……”笑着笑着,就湿了眼眶,她的丈夫就是这么没的……
一旁邵漪柔也哭了,慌忙抹了眼泪,勉强笑着,劝大夫人说:“侯爷的名字取得好,相信侯爷一定能凯旋而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