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三公子那日被带回来时,浑身是血,手脚筋差点被挑断,左手险些就废了,如此便落下疤痕,三夫人那日也见到公子戴着手套吧,”彩月为兰因倒茶,边说道,“并且公子中了毒,眼睛就此无法视物,索性平日里一直戴着眼纱,唉,公子素来心怀悯恤,却遭此横祸,这般出挑的人,怎能忍受残缺的自己……”
怪不得,当时沈絮由人扶着离开。
听彩月说,沈絮今年二十又一,虽为宁王之子,却深受其叔父昱王重视,现任史部左侍郎,和昱王的长子沈牧舟一起,为昱王左膀右臂。
但在不久前南下执行任务途中遭遇劫杀,险些就此殒命,在阎王爷那抢回一条命来,然至今仍未查清刺客来路。
身处皇室,哪怕远离那雕龙宝座,亦不知何时便陷入漩涡中。这龙潭虎穴,兰因是断然待不得得。
可她现在不能离开,林念尚不知在何处。从前救下林念,五年来她们相依为伴,她早已将林念视为亲人。
兰因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禁莞尔,林念还未曾见过身着衣裙的她。
“楚云戈…”兰因喃喃道,那日她恐走后林念再被找麻烦,便临时求楚云戈护林念周全,如此,自己也好乖乖配合去往孟府。
“楚将军?此人同公子可是多年的挚友。”彩月听着兰因的呢喃,出声回道。
兰因神色瞬时亮起来,也就是说,她能够向沈絮求助,左右不过是个女子,想来沈絮为人良善,这点儿小忙该是不会回绝的。
第二日去找沈絮时,却扑了个空,侍奉他的人说他会出去几日。兰因便整日整日盼着,终于在第三天将人盼了回来。
“三夫人且在此处稍加休息,公子说,夫人若是无聊,可四处看看,待会儿便出来。”家奴恭敬道。
兰因坐了一会儿,又起身,四处转悠起来。
这沈絮真真是浸在书墨里长大的,书房很大,架子上规规整整堆放着合色书籍,屋中央的楠木桌上,摆放着一把朱砂色七弦琴。
兰因下意识伸手抚上那琴,当触碰那片冰冷时,心里似涌出某种莫名的情愫,无法言说,难寻其源。
“姨娘。”身后传来一道轻柔声调。
闻言,她豁然转头,一记深蓝色身影猛地侵入眼目,伴随着愈发猛烈的冷香。
许是刚洗浴完,沈絮长发温顺地垂落,带着微微的湿意,着交领丝绸寝衣。
双眼上的黒纱依旧没摘下,兰因想,莫不是有什么难入眼的疤痕。
如今近些,兰因视线滑落,瞥见那张纤薄而红润的唇,以及泛着寒芒的鼻子,鼻尖一侧生有一颗黑痣。
此人当真是生得副好皮囊,面若好女,兰因想起先前有传言,谈及他久久不娶妻,恐有龙阳之好。
“让你久等了。”
“我刚过来。”
两句话掐准时间,刚好相撞。
忽觉两人距离有些不妥,她后退两步,同沈絮拉开间距。
“你有什么……”
“我来找你……”
兰因抚额,这话说着又撞上了,好在沈絮自觉停下,微微颔首,静闻其言。
“公子,恕我前来叨扰,你可识得楚将军?不知能否帮我问问,那日陪伴在我身旁的那名女子可还好?我能不能见见她?”
不带喘气儿的,一连串问题奔涌而出。
兰因期待着他的回应,下一瞬,却见沈絮弯腰,微微向她倾身,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嗯?什么?抱歉,后面的,我没太听清。”
蒙眼睛,会影响耳力?
兰因看着他近在眼前的脸,再次柔声将话重复一遍。
“这样啊,小事,只是还得烦请等上些时日,他正在准备秋猎一事。”
那便意味着,她现在还不能离开。
虽相处时间较短,兰因却是信得过他的,也只能信他,换言之,除了他,她还能求助于谁?
“兰因在此谢过公子,”兰因做礼,“那我便先回去了。”
说完便抬腿离开,正走到门口时,又听得他在身后说道:“此事,姨娘不必忧心,我自会帮你,但容沈某多说几句,夜里还是少外出的好,无论谁来唤你。”
对此,兰因不明所以,只好礼貌回应。
兰因一离开,沈絮撑着身子,头疼难忍,白皙的额头渗出薄汗,带着手套的左手按向琴弦。
‘崢——’
声响刺耳。
“公子!”身侧的月隐焦急道。
“无碍,”沈絮侧头,“也许,我找到法子了。”
夜里。
“二夫人,王爷传唤于你。”彩月急匆匆跑进来。
兰因手头梳理头发的手顿时僵住,忽然间,她忆起白日里沈絮的话。
来了数日,她不曾瞧见宁王半眼,本想着这也好,方便今后逃离王府。如今已过戌时,何故传唤于她?
可这王爷发话,她不得不去。
当她被引到王爷屋前时,刚好碰见大夫人正在喂他喝药,那虞氏盛满一勺药,柔柔吹了一会儿便将勺子移至宁王唇边。
兰因心下骇然,大夫人既在此,为何还要唤她?且眼前二人的氛围着实微妙。
此时,宁王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兰因,嘴里似在抗拒大夫人递在唇边的汤药,可依旧不情不愿地喝下。
顺着他的视线发现兰因时,大夫人眼里飞速闪过一丝震惊。
“这么晚了,兰儿可有事?”大夫人问道。
兰因更是满头雾水,不是宁王让她来的吗,这大夫人陪伴在他身边,却不知道?
她踌躇着想如何开口,大夫人却是直接走了动作。她饶到宁王轮椅后,双手按上他的肩膀,有规律地按揉着,又渐渐握住轮椅后侧的把柄,说:“方才下人传错信儿了,你回去吧,夜深了。”
看着她缓缓将宁王推入内屋,兰因这才反应过来——宁王不但双腿瘫痪,连嗓子也坏了。
这大夫人和宁王之间,不太对劲。
或者说,整个王府都不太对劲。
兰因回屋的路上不断回想,来这些时日,她从未听到家仆们哪怕片刻的闲谈说笑;宁王明明就在府里,却极少示人;大夫人和沈意欢与外界传言截然不同。
似乎只有沈絮是正常的。
“彩月,我怎么未曾见过二夫人,也从未听闻她的任何事?”兰因问。
彩月只垂着头,语气平稳,甚至透着几分令兰因感到陌生的冷淡:“奴婢不知。”
……
夜半时分,兰因忽觉呼吸不畅,似有人压着,挣扎间睁开眼,环顾四周,哪有什么人影。
就在这时,窗上又映出一道剪影。
那晚的那只猫。今夜,它不停抓挠着窗棂,发出声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兰因心头随着这声儿紧缩,但那物大有不停歇的劲头,她只好拢衣起身,打开窗户欲将它赶走。
这是一只黑猫,月光撒在它的皮毛上,毛色锃亮。
见她开窗,它停下动作,紧紧注视着她,盯得兰因直发怵。
忽地,它伸出爪子轻触兰因放在窗边的右手,随后跳下,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她。
它要她跟着。
兰因没管,可不一会儿那黑猫又跳回来,尖叫抓挠,如此循环数次,兰因也只好顺着它走。
“也算经历过生死的人,莫怕。”兰因如此安慰道。
黑猫带着她穿过迂回的长廊,最终到了后院。兰因皱眉,眼前的院门微微敞开一道口子,手里微弱的灯光照见门上交缠的蜘蛛网。
这后院貌似废弃多时了。
猫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钻入院内。
要进去?可……兰因犹豫,透过微开的门扉,借着月色,她看到里头杂草丛生。
“姨娘。”此际,身后猛然蹦出一记声响。
兰因手里的提灯应声落地,转身时,慌乱间脚踩错了阶梯,整个身子向前扑去。
沈絮耳朵微动,一个健步上前,稳稳接住兰因。
彼此的心跳。
交缠的气息。
白色衣襟与青色衣襟的缠绕。
“我……你,沈公子怎么会在这儿?”兰因愣了会儿,急忙从他怀里挣出来。
“我也想问,姨娘怎会在此?”沈絮不疾不徐,回问着。
兰因将事情缘由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沈絮缓缓说道:“姨娘,再怎么说,你也是个女子,这夜里独自出来,很危险……”
闻此,兰因抬眼瞧他,如素月光铺在他身上,黛青色长衫似泛着朦胧青芒,脑后那玉簪仿若有灵气,灼灼生辉。
这人,兰因似看得透,又看不太透,总觉隔着一层纱,雾蒙蒙的。
“这条路,是回我屋子的近道,”沈絮这才解释,“月隐,你先且将姨娘送回去,我在此处等你。”他朝身侧侍从说着。
兰因今日着实受了惊,道谢后便离开了。
沈絮面朝她离开的方向,右手手指摩挲着。
方才一只手臂便能牢牢锢住她的腰,真是纤弱得很,怕是受不住什么力道,便能被掐断的模样。
他走到院门前,顿了许久,又转身离开。
这边,兰因回到屋子里,好半响才得以平复思绪。
她直觉宁府绝非她眼中这般,平静之下定然藏着秘密,倘若被她撞破,那她将彻底陷入这片漩涡之中。
最好的态度,便是装傻,装瞎,对一切不闻不问。
待她找到林念,两人有多远跑多远,闲云野鹤般的日子岂不快哉。
诺大宁府,唯那沈絮可依靠几分。
第二日。
面对沈意欢忽然的品茶邀约,兰因倒是极为意外。
沈意欢较之兰因还要小上三岁,说话间一双圆溜的杏眼总爱注视对方,声音软糯,叫人不自觉对她心生喜爱。
“好生无聊,娘亲又不准我随便出去,之前看的话本子也没了,说我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儿,整天看那些不入流的东西,”说着,她眼珠子一转,凑近兰因,“姐姐,我私下就唤你姐姐,好姐姐,你去杂谈书肆帮我瞧瞧,那‘絮公子’的本子可还有?上次那本中途就拦腰斩断了,我还正看到两主人公和好呢,不过那沈念之是又可怜又可恨……”
茶水忽地堆在喉间,兰因猛烈咳嗽起来。沈意欢口中的“絮公子”,正是自己。
而其所说的“沈念之”,也是她当初放弃那本书的原因。
“沈念之”是她笔下的反派,两个月前,她续写故事时,却发现这个角色似越发难以控制,简言之,他仿若有了自己的思想。
至于他的可怜,这一点兰因不可否认,她给他设定了一个不断经历背叛、苦难的童年,也曾一度想重新为他安排美满结局,但若是那般,原定故事也就难以顺利发展,故而依旧没改既定发展路线。
意外就发生在沈念之母亲死后,不管她写多少次原定剧情,第二日醒来,剧情会自动发生变化。
稿子里的沈念之,似在按照他的意志执行,搅乱剧情,直到某天醒来,兰因看到纸上那几个漆黑的字——沈念之将计就计,屠了季尘满门。
兰因又惊又骇,娘亲信奉鬼神之说,她却是不信的,然此等怪事竟真真实实落在她身上,让她不得不生些不该的疑虑。
后来,她干脆把唯一的手稿扔进火盆里。
放下杯子,兰因想了又想,道:“‘絮公子’?没听说过诶。”
沈意欢继又待了会儿才离开。
自城破以来,兰因的生活被打乱,今日在沈意欢这儿,她才猛然想起自己的另一个身份。
想来许久不碰笔,该是有些生疏了,实则在此之前她便有一笔写新话本子的打算,不过这次,她想写以现实事件为原型的灵异故事。
说干就干,她吩咐彩月备好纸笔,在桌旁一坐就是一下午。
然,夜里,兰因又遇上了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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