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罗斯带着丹尼尔一路沿着旋转楼梯朝着高塔顶部跑去,李长青跟在二人身后,饶有兴趣打量着塔楼内侧。
这里的造型和郁金花广场的钟楼很像,同样是直通塔顶的旋转楼梯,唯一不同的则是两侧墙上的壁画。
现实的钟楼里,两侧墙壁都是干干净净的黑色,而这里的墙上刻着一连串诡谲,血腥的壁画。
一个女人剖开了自己的肚子,将连着脐带的婴孩儿高高举过头顶。
在女人头顶,用抽象的笔触勾勒出一颗散发着光热的扭曲大日,她身下,是无数被太阳炙烤的干尸,尸体堆成屏障,为婴孩挡住了阳光。
接下来,一个婴孩躺在花朵编制的襁褓内,下面是一个又一个干瘦的人,他们抬着襁褓,像是在顶礼膜拜。
随着楼梯盘旋而上,画面依旧在发生着变化。
婴孩渐渐长大,人们捧着瓜果,稻谷纷纷上供,他的身体越来越壮实,逐渐变成了巨人。
干瘦的人类匍匐在巨人脚下,头顶是扭曲的大日,巨人投下的阴影遮蔽了阳光。
人类渐渐多了起来。
画面一转,盘旋楼梯到了顶。
巨人倒在血泊中,他的肢体被人类分食,流出的血液遍布整片大地,一个又一个强壮的人类从血泊中起身,朝着太阳挥动长矛。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如果说梦境是对现实的投影,那这幅壁画是想说什么?”
从女人肚子里取出的孩子,扭曲的诡异太阳,被分食的巨人。
按照弗洛罗斯的理论,这些东西在现实中应该都有其对应的位置。
很快,旋转楼梯到了头,原本狭窄的楼道突然变得宽敞起来。
一扇金色的教堂大门出现在李长青面前。
门上用浮雕描绘着三只背身羽翼,身披金甲的天使站在塔顶,手持的巨斧护卫着神殿大门。
嘹亮的圣歌透过大门的空隙飘出,刚才他们在一层教堂听见的就是这个声音。
“是这里了。”
弗洛罗斯活动手腕,双掌拉在门把手上。
“李先生,你退开一点。”
拉住大门把手,随着一声脆响,不等弗洛罗斯发力,伴随着机扩旋转,大门自动开启。
于此同时。
相比于之前更加恢弘的圣歌,顷刻间塞满李长青的双耳。
大门开启。
璀璨的阳光透过门缝,洒在昏暗的楼梯间。
郁金花,丁香,月桂的气息混着燃烧的檀木香气扑鼻而来。
弗洛罗斯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锯刀,这股香气让他本能的有点不安。
若非此刻身处梦境,他都以为自己现在正参加教堂的典礼。
他微微仰头,只看见空旷的教堂屋顶一个巨大的玻璃罩,阳光从哪里洒下。
可现在,是黑夜啊。
教堂里没有一个怪物,大理石铺设的地板一尘不染,空中荡漾着令人神清气爽的异响,耳边圣歌徘徊,宛若一整个唱诗班为你独自歌唱。
干净,整洁,神圣。
相比于一层的人间炼狱,怪物横行的血泊,塔楼顶端,就宛若真正的天堂,被人以长梯与地狱隔绝。
“丹尼尔,注意四周。”
弗洛罗斯心里有些发毛,但他还是保持镇定,第一个跨入教堂。
他刚才从楼下的孩子们身上拿到了大量的血,伤势基本上痊愈,处于巅峰状态。
“砰。”
大门突然合拢,丹尼尔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冲过去,肩膀撞在大门上,然而金色的大门却纹丝不动。
“装神弄鬼。”
弗洛罗斯嗤笑一声,他用力拍了拍丹尼尔的肩膀。
“丹尼尔,记住了,你是猎人,别害怕。怀特既然不敢出现,就说明他害怕我们,这里是鬼梦的核心,他跑不掉的。”
他指着教堂左侧。
“你去那里查看,右侧我负责。”随后他看向李长青。
“李先生,你经验丰富,你自便,不过你要注意怀特,他随时可能出现在教堂的任何位置。”
塔顶教堂的空间很大,丹尼尔拿着短管霰弹朝左侧摸索,弗洛罗斯独身前去右侧。
李长青想了想,沿着教堂中心的道路一直向前。
教堂内并没有摆放供人祷告的长椅,头顶是透明的玻璃窗,在最前方,立着一座巨大的石制雕塑。
雕像是常见的圣母形象,怀抱婴孩的女人,面容圣洁斜望着天空。
李长青正待伸手,突然他动作一顿,挪动脚步,徐徐转身。
身后,弗洛罗斯与丹尼尔已然消失,整间教堂内只剩他一个人。
“嘎吱——”
原本紧闭的教堂门缓缓开启,一个穿着洁白神袍的老人站在门口,他手中捧着着一本摊开的典籍。
“赞美,黑暗蠕动的尘埃,痛苦的温床,你是一切众生狂乱的兽性,是生命最本初的欲望……”
“赞美,迷失之血,割开仇敌的咽喉,将他的鲜血吮吸殆尽……”
他抬起头,露出紫色的双眼,右手伸到背后,将一柄镰刀缓缓抽出。
……
教堂左侧,丹尼尔看着一面铜镜,他凑了上去,弗洛罗斯教导过他,镜子可以通灵,能够连接梦境与现实。
梦境中任何一面铜镜都不能忽略。
他仔细看了看,体内流淌的血液平静,并没有表现出躁动。
丹尼尔松了口气,他缓缓直起身,抬起短管霰弹对准铜镜。
不管有没有问题,先把镜子打碎再说。
同样,镜子里的他也把枪口对准了丹尼尔,突然,镜中的丹尼尔咧嘴一笑。
食指扣上扳机。
“砰——”
……
弗洛罗斯站在教堂中央,大口喘息着,他扭头回望,除了他再没有其他人。
圣母的雕塑从中裂开,一只浑身长满毛发的巨大野兽爬了出来,蛋清状的粘稠物质还粘在他身上,像是刚从蛋壳你孵出来似的。
锯齿刃面的长刀有些崩口,弗洛罗斯调整着呼吸,气流在他口中一进一出。
先开始只是微微风声,到后面竟然演变成狂风的呼啸,带着淡淡的血色,紫色双瞳无比耀眼。
“你就是怀特吧,看来兽血已经把你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吼——”
浑身白毛的野兽抖动体表的粘液,冲着弗洛罗斯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
后者右手握刀,左手拿出一柄盛满暗红色血液的玻璃瓶,脖子一歪,针管狠狠扎进动脉。
暗血色的血液顺着颈动脉流向弗洛罗斯全身,一颗颗肉粒在他手臂出现。
“啪——”
肉粒爆开,白色的粘稠粘液中钻出几条细小的触手。
“放心,怀特,我会杀了你的。”
弗洛罗斯抬起头,眼角两侧布满细密的鳞片,黑白二色的瞳孔变成了蜂窝状的复眼。
……
教堂大门被人推开,李长青缓步走入,微亮的血月下勉强能够视物。
这里的布置与梦境内的一层几乎一模一样,除了没有祷告的狼人。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狂风过境,教堂背侧的书架被吹得缓缓摇晃。
风力陡然加大。
“砰。”
只听一声脆响,书架被风吹塌,露出后方幽深的密道。
“哒哒哒。”
脚步声在密道内回荡,李长青提着一盏油灯缓步前进。
突然。
在一个拐角,他停下动作。
“怀特先生。”
一个模糊的黑影从前方的岔路口小心翼翼地摸了过来。
声音有些模糊,像是牙牙学语的小孩。
黑影缓缓靠近,直到没入油灯的范围,原来是一个套着小号灰色神袍的小孩。
“怀特先生,您去哪儿了,怎么今天才会来。”
小孩儿抱着李长青的小腿亲昵地摩挲了两下,声音带着可怜的委屈。
“是不是我们那里做的不够好,惹怀特先生生气了?”
李长青没有答话,小孩着急了,猛地抬起头。
“怀特先生,我们保证以后听你的话,好好吃饭。”
神袍的兜帽脱落,露出一个小小的狼头,面颊无毛,是个干净的男孩儿脸。
他蜷缩在地上,不是因为亲昵,而是他四肢扭曲,骨骼以扭曲的方式叠在一起,脚掌末端长着四根狼爪。
“怀特先生,我们会好好吃饭,好好长身体,一定会给你更多的血。”
“怀特先生,不要抛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