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说今晚临时降温11摄氏度, 和在英国的天气差不多。
许如愿仗着刚下车,距离宴会厅不到五十米,就拒绝穿外套。
她穿的旗袍, 两条赤条条的胳膊裸在外头,旗袍高开叉, 两条腿上0d丝袜。
好比冬日裸泳。
初冬晚风冷意粗鲁,一条胳膊冻出一层鸡皮疙瘩。
另一边稍微好一些, 紧紧靠着便宜老公,汲取他的热度。
“咯咯咯咯”
裴亦霖:“什么声音?”
许如愿紧紧抿唇, 装不知道, “嗯, 什么声音啊?”
“咯咯咯咯。”
是她牙齿打颤。
裴亦霖抓住她冰冷的手, 笼在手心, 侧过脸,叫秘书回去拿她的环保皮草外套。
许如愿更肆无忌惮靠上他,但他往一边躲。
别跑呀,她又挨上去。
裴亦霖自知躲不过, 便不动了。
只是旗袍太薄,她太柔软,最近她每天胡吃海塞, 一天五顿, 胖了一圈, 朝他挤来。
像绵密的沙冰刚化的水, 他有些不自在,知道躲不过就不躲了。
秘书手里拿着太太的环保皮草,他太会审时度势了,一时进退两难, 上前去给太太披不是,不披也不是。
好在裴亦霖的父亲裴奉到了,只是看起来像来兴师问罪的。
裴奉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也就是裴亦霖名义上的小后妈,没结婚那种。
裴奉视线在许如愿颈前的天价项链上一扫而过,那张和裴亦霖六分相似的脸上,原本不愉的面色,更加冷若冰霜。
一开口便夹枪带棒:“带她来做什么?”
许如愿认得对方,最近几天她七七八八过完偶像的记忆。
公公裴奉向来瞧不上她。
应该说整个裴家都瞧不上她。
除了知道真相的裴家老爷子对她有所愧疚,逢年过节会让秘书送些礼品和问候。
其余人一年中和她没有任何往来。
裴亦霖开口,“我明媒正娶的太太,不带她来带谁来?”
这话说的,裴奉身后的小后妈脸一僵,这十五年,裴奉都没和她结婚。
许如愿不管他们父子俩如何吵吵,安心吃瓜。
玉兔捣药天生瓜娃子:【姐姐,这谁啊?裴亦霖后妈,没结婚啊?】
小后妈手腕里的蓝田玉镯:【没呐,裴亦霖当年放话,他爹要是和这女人结婚,他们断绝父子关系,他从族谱除名改姓。】
玉兔捣药:【哦吼?为毛这么恨她啊?】
蓝田玉镯:【啧,小后妈是裴亦霖生母的研究生,才比裴亦霖大7岁。裴亦霖生母是研究院的教授,当年裴亦霖生母撞上他们在教室偷/情,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裴亦霖母亲飙车回家就出车祸了。】
许如愿:卧槽。
婆婆竟然是这样去世的。
难怪父子俩关系极差。
蓝田玉镯:【这些是我听他们吵架听来的,当年没有亲眼见证。】
玉兔捣药:【为啥这么说?】
蓝天玉镯:【其实,小后妈骚着呐,不止裴奉一个男人,还和裴家的……】
裴奉手上还拎着鸡毛掸子。
父子俩已经吵起来了,“您觉得您能打得过我?”
“你为了个女人,反了天了。”
许如愿穿上环保皮草,呵出一口白气,“别吵了,叔叔担心我进去被爷爷骂,裴亦霖你受到牵连。”
只是裴奉说话的方式不对,裴亦霖也是个冷硬性子。
许如愿话音刚落,父子俩暂时休战,裴奉嘟囔:“当我乐意管你。”说他儿子。
许如愿手往后伸,似乎要解开项链。
裴亦霖对上父亲,就特别轴和幼稚,“你戴着,不拿下来。”
“我没有要解开呀,爷爷都知道了,还嫌你买的便宜叫你多花一亿,这么漂亮的项链,我解开作什么?”
只是有点重,她提一提,松快一下而已。
能生出裴亦霖这种高智商儿子的裴奉,也不是傻子,从许如愿三言两语之中听出关键。
其一,老爷子早知晓了,甚至表示支持。
其二,他们这次买的文物恐非不是普通物件,才让老爷子如此开怀,甚至接受了许如愿。
“裴亦霖你帮我提一下,重死了。”她脖子都要勒断掉。
裴亦霖消了一身锐刺,当真帮太太提项链。
小后妈攥了攥手心,想不通怎么回事。
许如愿娇声娇气,几句话就把爷俩拿捏住,甚至破天荒的,没继续吵下去。
这对父子,一个不长嘴、懒得和父亲交流,一个脾气差、掌控欲强。
以往裴奉经常忍不住动手,把裴亦霖气走。
许如愿搓搓手,“好冷,我们进去吧。”
裴奉抬脚跟上去,欲言又止。
许如愿回头:“裴叔叔有什么话要说吗?”
有了台阶下,裴奉便接下去,“一会你们三姑,连带那群豪门太太,可能对你没个好话。”
“没关系的,谢谢裴叔叔。”许如愿弯了弯眼睛。
既然来了,她提前做好了准备。
无非说她娱乐圈的戏子,上不得台面,不配与贵妇为伍,配不上裴亦霖吧啦。
说实话,还没网上黑粉骂的难听。大人,时代变了啊。
这时候就看裴亦霖的了,和婆媳关系一样,他要是不行,她说破嘴也不顶事。
他们刚到玄关,裴老爷子就迎了出来,“回家啦?”
裴亦霖颔首,“嗯。”
老爷子笑呵呵,“快进来。”
裴家大伯懵逼了,老爷子怎么回事,没骂人了,还专程出来迎接?
裴家好歹四大豪门之一,让89岁的老爷子出门迎的,裴亦霖和许如愿还是头一个。
老爷子迎的哪里是孙子,是两尊兽首和孙媳妇。
马上了,马上就到他此生最荣耀的一天了。
老葛你就看着吧,我虽然死的可能比你早,但我死得其所。
众位宾客刚看到老爷子健步如飞出去迎人,好奇是谁。
一行人拐过玄关,才看清是老爷子的孙子,以及女伴。
两人一进入宴会厅现场,在场的宾客们纷纷停下手上的事情,止了交谈。
目光集中在他们两身上。
裴亦霖不必说,见过很多次,只是以往总穿一身黑西服,今天换成了奶白泛金的色系,衣着和他女伴十分般配。
相较于以往,柔和许多,像是落在树梢的那堆新雪。
而他挽着的女人,许如愿今天穿的改良版高定旗袍,旗袍材质为真丝,颜色奶白泛金,贵气雍容,通体花枝鸟图刺绣,裙摆处绣有一只灰蓝色尾羽的凤凰,剪裁恰到好处。
旗袍将她的身段衬得婀娜有致。
为了配合国风旗袍,她长发挽到后脑,盘成一个侧丸子头,别了一根银鎏金点翠蝴蝶瑞果发钗。
清朝古董,由数颗打磨圆润的宝石组成的瑞果,很是吸睛。
当然,最吸睛的当属她那张脸,被外媒评为电影节最美的东方脸。
林孺嬿已经提前到了,在人群里和闺蜜挥手。
站在林孺嬿旁边的,是假千金柳月烟。
柳月烟脸上难看极了,“许如愿真的来了,还是裴亦霖的女伴。”
几个豪门小姐银牙咬碎。
裴亦霖是这一代梨最优质的潜力股,刚回国,大家铆足劲往上冲,结果被娱乐圈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截胡。
“靠,气人!”
林孺嬿心笑,我们圆圆可不只是女伴呢,再说了,裴总能不能追上我们圆圆那可不一定哦。
老爷子满脸意气风发,仿若回到了最年轻的时候。
他向众位宾客介绍:“这位是我孙子裴亦霖,这位是我孙媳——”
他后悔啊,当年非要定下不许暴露孙子成婚的规矩,“是我孙子的女伴,如愿。”
众位宾客面上恭喜,“老爷子后继有人。”
夸的都是裴亦霖,打心眼里瞧不上娱乐圈的女伴。
裴家三姑姑知会佣人:“愣着做什么,帮忙接东西。”
有佣人过来接裴亦霖和许如愿二人手上的保险箱。
许如愿侧过身,把箱子宝贝似的往怀里带,“不用了。”
裴家大伯在人群后,和其他人一起嘲讽:“娱乐圈出身的,小家子气。”
有的豪门太太摸摸手腕里的狐狸皮披肩,“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她宝贝成这样儿。”
“大伯,你在说什么?”裴亦霖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裴大伯从女人堆里钻出来,打哈哈,“哦,我刚去拿点小蛋糕吃。”
这时,裴老爷子横了三女儿一眼,“东西贵重,佣人没个轻重。你也没轻重?”
三姑姑年过五十,过度美容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也做不出太大的表情。
被老头子不留情面教训了,有点下不来台。
“爸,您这么说我,我这不是担心如愿累着嘛。”
平常最疼女儿的老爷子,也只是哼一声,表达不满。
老爷子袒护许如愿的态度做足了,众人不敢再去触老爷子霉头。
老爷子今晚还是开心的,朗声笑道:“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是文物。一会给大家开开眼。”
三姑姑扯了扯嘴角。
方才嘲讽许如愿小家子气的太太脸色一僵,她得罪裴家不起,连忙陪笑道:“哎呦,怪不得呢,什么文物呢,快给咱开开眼吧。”
宴会刚开场不久,大家欣赏了一会裴亦敏送给老爷子的文物:《金明池争标图》。
壮观是壮观,但多数人看不太懂,也对古玩字画不太感兴趣。
狗屁不通地赞了几句画家真牛逼,裴亦敏孝顺云云。
毕竟拍出了五六千万。
这会儿裴亦霖能拿出什么来?能有比他堂姐更震撼的文物?
大家很是好奇,别又是字画吧,在场的年轻一代们希望别再是字画,除非是王羲之亲笔。
老爷子爽朗大笑,很是期待。
许如愿弯了弯眉眼,“我等不及想给您看看礼物啦。”
“好,随我来,大家也想看看,桌子准备好了。”裴老爷子说。
年轻一代的豪门公子小姐们,一点都不想去看那些文物,他们家里也有,家里没有,博物馆里也有。
能有什么好文物看啊,没啥意思。
只是跟大部队,没滋没味走着。
小声逼逼叨叨:“裴老四眼光真不错,叫什么,许如愿?她有没有姐妹给我介绍一下啊?哇靠,她一笑,我心都软了!”
“是啊是啊,难怪裴亦霖能给她买一亿多的珠宝,换我,她能把我榨得一滴不剩。”
姒卡侬和他们走在一道,闻言蹙眉,“不太好吧。她哪儿漂亮了,她这种颜值的,娱乐圈多得是。”
“不止是颜值啊,还有身材,你们娱乐圈的太瘦了太干了。要是真有她这样儿的,卡侬哥,给我介绍介绍呗。”
姒卡侬点头,“行,反正许如愿在我们娱乐圈,也就一般的,她这种的,一抓一大把。”
五六十个人的队伍,众人不知道要把他们引到哪儿去。
也幸亏裴家大,一般豪宅走十几分钟就能走到头。
少数几个敏锐的掌权人察觉出不对劲。
周围的安保换了人,换成了老外,腰上似乎还有武器。
所有的证据表明,裴亦霖和许如愿手里的文物并非寻常之物。
裴老爷子走在前面,葛老爷子亦步亦趋跟在旁边,“她戴了一亿多的项链,你咋不骂她呢?”
“我疼我孙媳妇都来不及。”裴老爷子说。
葛老爷子:“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一直笑一直笑,我心里发毛。”
众人来到一座副楼,房子里外站了一圈安保。
这里是裴家的祠堂,好几层牌位,众人心里发毛,把我们带祠堂里干嘛呀?
裴老爷子一身正装,先给左边的释迦摩尼佛像敬香。
中间摆放有一张四方桌,上铺红色绒布。
裴亦敏在后边,心知能让老爷子这么郑重,堂弟带回来的文物并非等闲之物。
等老爷子敬香之后。
裴亦霖解开指纹保险锁,从中端出一个防弹玻璃盒,上面盖着一块黑色绒布。
明眼人的好奇心提到嗓子眼,到底是什么东西,搞出这么大阵仗,还要在祠堂上香,敬告先祖。
只有一群富二代,不想进来,在外面抽烟。
说里面在装神弄鬼。
喝了几年洋墨水,瞧不上芸芸众生。
一个富二代嘿嘿笑,站在石墩上,往里面瞅了眼。
这一瞅不打紧,只见许如愿白皙纤细的手指揭开黑色绒布,露出铜黄色的兽首。
“卧槽!”他大叫一声,往石阶上结结实实摔了一跟头,紧接着,直起胳膊爬起身,丢掉烟头往祠堂里挤。
兄弟们拉住他,“什么呀?”
这男生回头,“是兽首!圆明园兽首!卧槽卧槽卧槽!”
他一把甩开同伴的手,往人群里挤,“卧槽,别踩我,卧槽,给我看看。”
卧槽,牛逼!
裴亦霖牛逼!
卧槽!
他满心里只有卧槽,当他终于挤到第一排,不知是谁不小心推了他一把,他往前一冲,“噗通”跪倒。
身后众人连忙去拉,生怕他没个轻重,冲撞到了兽首。
还好他只是跪了,和羊首面对面。
羊首两只尖尖羊角蜿蜒朝前,嘴巴微微咧开,像是温和地望着调皮的孩子。
他哗啦一下,两行眼泪夺眶而出。
不知道是摔痛的,还是感动的。
他妈妈连忙把他拽起来,“疼吗?”
“不疼,心里疼。”就是感动的,呜呜。
他咬着唇,不好意思哭出声。
回头一看,才发现所有宾客面上动容,一些感性的人也流泪了。
他历史不好,火烧圆明园是哪一年来着?
1860年10月18日至 1860年10月21日,持续三日的大火,将最后一个王朝烧成一片废墟。
裴老爷子眼泪哗哗,葛老爷子直接嚎啕出声,“回家喽,我们国宝,回家喽!”
这句哭诉,道尽一百八十余年苍苍与悲悯,在场的一些初高中生小朋友“呜哇呜哇”哭了。
这一刻,在场的所有宾客不分家族,全是中华儿女。
长达百年屈辱的起点,再一次被众人回忆起来。
在黑暗的岁月里,人民遭受到巨大的苦难,但是我们民族没有放弃,没有屈服,我们的好儿女拼尽全力捍卫最后的尊严,才有了如今的盛世。
好在它们回家了,伤疤和苦痛永远在,才能提醒盛世之下的人们铭记历史,砥砺前行。
裴家大伯哭得最狠,躲进祠堂偏门里,不小心撞见外甥姒卡侬,这小子,眼镜都哭掉了。
不好意思地挡住眼睛,“诶,我眼镜呢?”
到处找眼镜。
直至人群传来一声惊呼,“还有一个!也是国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