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翊辰到了寝居,身后紧跟着跑来的张老大夫、侍女等,赶紧接过林清瑶检查伤口。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床幔,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这样才能压起从胸口泛起的难过。
难道只是因为他来迟了,没能执行好保护她的任务吗?可他又为何见她受伤而难过?
片刻后,侍女向他禀报道:“大小姐身上有好几处被打青肿了,并没有伤到骨头,少将军放心。”
隔着床幔,隐隐能瞧见林清瑶还没有醒来,梁翊辰不禁有些担忧,怎么能睡这么久?
习武多年,他对外伤情况心中有数。可依然会焦灼不安的想,不会是伤了内脏吧!?
张老大夫诊断后,提笔写了药方交给侍女,笑着说道:“大小姐身上多处是外伤,可用活血的药酒推散了,再按老夫的药方,服两剂药就行了。”
几个侍女拿着药方,匆匆跑去熬药。
梁翊辰这才稍稍放心,挥退了张老大夫和剩下的侍女,只留自己守着林清瑶。
他坐在床侧望去,清儿依然在熟睡,额头的伤口已经包扎,还缠了圈纱布。白如玉的脸颊少了几分血色,她娇弱的样子像株被雨水拍打的花朵,柔弱透着清丽。
梁翊辰眼眸中闪过一瞬心疼,指尖轻轻抚过她额前的几缕碎发,还想再看几眼,但他该走了。
梁翊辰换了夜行服迈出寝居,见陈叔垂手肃立在前厅等候吩咐,他停下脚步,脸上的神色化为阴鸷,不动声色地咬紧了牙,对陈叔冷冷道:“搜查云霄街方圆百里内所有玄宗,今晚就遣出宇都,若有案底可疑者,一律发配边疆石场。”
他要把清儿身边的隐患逐个铲除,若是清儿再遇险,只怕无法完成任务!清儿绝不能有事!想到这里,感觉心中隐约有些莫名的情绪,却又无迹可寻。
陈叔眼中闪过一缕微诧之色,想起少将军怀抱佳人回府,便知此事多半与清儿小姐有关,恭敬地应声道:“是,少将军。老奴这就派人前去搜查。”
梁翊辰将手里的龙纹金属面具蒙在脸上,歪过头对陈叔吩咐道:“本将今夜要潜入宫中,晚些回来。清儿若是醒来,一切随她。”
吩咐完后,三步并两步迈出了门,足尖点地,凌空轻盈地跃起,他身法缥缈曼妙,在夜空中一个翻身,像一股风消失了踪影。
窗外明月清朗,夜风微凉,几片树叶随风悠悠地飘落。
陈叔望向少将军消失的方向,想起寝居床榻上貌美的少女,心中竟多了几分欣慰,元帅和夫人在天之灵也能放心了。
他跟随元帅多年,待元帅的独子出世后,陈叔便在府里服侍小公子,没过几年,小公子又随元帅血战沙场,仅十五岁就封为将军。
梁少将被召回宇都不过两年,深得青木皇器重,全朝的官员无不眼红,纷纷想要拉拢。
他年少有为,战功赫赫,英武不凡,且相貌俊逸。常有名门千金的画卷送到府上,有意与梁少将联成喜事,可他从未正眼看过。如今快到冠带之礼了,也未曾听少将军提起过哪府的千金。
今晚见少将军怀抱软香而归,又如此这般挂心。陈叔年过半百,怎么会看不出少将军的心意?那是属于这个年纪的男子都会有的眼神。
后半夜的月色正浓,寝居的木门被轻轻推开,月光洒进屋内的地面一片素银。
隐隐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了雕琢着龙纹的金属面具上,青龙的眼睛泛着暗芒,似活了一般。
他刚回到府中就直奔寝居,借着房内昏暗的光扫视,桌案上几碟小菜没有动过的痕迹。
黑暗中,梁翊辰眼里闪动着怜惜与懊恼。清儿一直未醒,怎么能睡这么久?
他觉得有些异常,轻步走到床侧,瞥了眼熟睡的林清瑶放心了,小姑娘只是贪睡而已,他幽深的眸中荡漾起细腻的温柔,稍纵即逝。
宁静的深夜,林清瑶均匀的呼吸声清晰无比,修长的手指抚过她被汗湿濡的额发,指腹的薄茧轻柔地蹭过光滑的脸颊,最后停在了她的唇边。
他想起了上个月,江边望见一袭青衣的倩影,被风吹得飘扬。
传闻九王千金是个傻女,清儿是在装傻吗?他有意试探她,凑近她的脸时,那抹粉唇抿了抿,似在诱惑着他。
梁翊辰逐渐加快的心跳声,在宁静的夜晚尤其猛烈,他摘掉遮在脸上的面具,俯身想要迎上那桃瓣般的唇时,忽然被颈间一抹青色的亮光吸引了注意。
凝视的眼眸中,一颗青珠正在隐隐逸散着光芒。
他心中闪过一丝惊诧,此珠并非俗物!这内室光线昏暗,不足以照得青珠如此闪亮,那光芒像是青珠由内而外逸散的,他与她几次相遇,并没见过这般情景。
梁翊辰默默地把青珠藏进她的衣襟,不经意间瞥见她耳际露出的流苏耳坠,是那日在江边,他为她戴上的那只。
脑中浮起碎片的画面,春雨绵绵,他在江边为她撑伞,近得能看到她耳际的茸发随风轻摆,薄茧的指尖似乎还停留着她耳垂软嫩的触感,还有那阵阵清香……
他收了心神,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敢再想。
缓步移到前厅,躺在软榻上闭了双眼,轻声叹了口气。
黑暗中他对自己说,清儿真是九王的千金吗?还是多年来一直在装傻?等这次的任务完成,他们还会再见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脑中像个缠绕的线团,可那个线头在哪呢?
翌日上午。
林清瑶昏昏沉沉的醒来,缓缓睁了眼,陌生的床幔映入眼帘。
她转动着僵硬的脖颈,努力找回身体的感官,侧过头见房内深色简洁的摆设,白纱窗幔被春风吹卷着微微飘起,和煦的日光投射进宽敞屋内。
这里不是千月居的闺房,更像是男子的寝居。
眼前猛然浮现梁翊辰那俊逸的面孔,他为她轻蘸额角时眼底的专注,他在她耳边呢喃的低语:“让我抱一会儿。”耳中似又传来那温柔的嗓音。
垂眼才瞧见自己只穿着雪白的里衣,莹玉的脸颊瞬间染上绯红,羞怯地把半张脸埋进了丝滑的薄被里,鼻尖萦绕着熟悉又冷冽的幽香,小脸更是羞红了几分。
他在哪里呢?也不来看她?
过了半晌,林清瑶起身下床,忽觉身体轻盈有力,外伤竟无一点疼痛感!
她疑惑地掀起袖口想一探究竟,却见白如玉的手臂上没有半点淤青的痕迹!
不由得心中大骇,瞪圆了眼睛又看了看,即便是涂抹的宝药也不会这么快痊愈?!
内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几个侍女踩着小碎步走了进来,向林清瑶行礼后,异口同声恭敬地说道:“清儿大小姐,奴婢们侍候您更衣。”
几个侍女奉上一套淡青色衣裙,脸上都流露出羡慕之色,甜甜地笑道:“大小姐,少将军一大早特意送来这套衣裙配饰,都是云裳阁的新款,做工和剪裁在整个宇都是赞不绝口,想必更能衬出大小姐的美貌和风华!”
另外一个侍女眼神暧昧地挑了挑眉的接话道:“可真是呢!从来没见少将军给哪家千金挑选过衣服。”
二婢隐含暧昧的话刚入耳,林清瑶尴尬得面红耳赤,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微微低头假装娇羞,心里只求嘴上放过她!
几个侍女见她这般羞怯,互相递了个眼神,嘻嘻一笑便不再打趣她,寝居内不时的传出女子的娇笑声。
林清瑶觉得少将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恰巧那时自己睡着了,顺道被带回了将军府。
可她不知为何会突然睡着?是贪恋他温暖的怀抱吗?还是忽然而来的安心?在那个瞬间,她感受到了梁翊辰不一样的情绪。
林清瑶对着镜子转了一圈,衣袂翻飞裙角飘飘,她微微有些吃惊,梁翊辰挑选的裙衫版型和剪裁都非常合身,青衫云纱衬托得皮肤莹莹透亮,腰间束起一抹金纱绸带,勾勒出窈窕的身姿。袖?上银丝绣线的白色暗花,泛着淡淡的光辉,黑如瀑布的长发及腰,缀着长长的珍珠流苏。
待二婢退下后,林清瑶趁当下无人凑到镜子前,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到了缠着纱布的额角,看着那干涸了血迹的纱布好一会,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触了触,毫无痛感!犹豫了几秒,一把扯下了纱布。
她愣住了。
额头光滑洁白,哪里像刚受伤的样子!颤抖的指尖摸了摸昨天流血的伤口,没有一点痕迹宛如从未受伤!
片刻的沉思,眼前忽然闪过一丝明悟的亮光,昨晚不是忽然睡着了!而是失去意识后身体在进行自愈!
她笑了,对这个发现欣喜不已。
眼看上午快过去了,出了寝居,不知不觉走到了宽敞气派的前堂。
整齐的桌椅、端正的匾额、矮柜上放着三柄寒光微闪的宝剑,挨墙的架子上摆着不少精美的奇珍异宝。
茶案上几本散乱放着的书吸引了她的注意,信手拿起翻阅读,兵书里写满了她不认识的字符,有几处朱红的圈圈点点。
书页的折角中,一张写着“镇南封地”的字条,让她眼前一亮,墨色的字迹透着纸背,自有一股峥嵘之气。
镇南,镇南,他曾经镇守过青木国的南方吗?
耳边渐渐传来一阵脚步声,林清瑶合上书本,抬头转向木窗外望去,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正向堂内走来。
陈叔迈步进门,一眼看到林清瑶青衫飘飘,绝尘脱俗,风姿卓越,当下就明白了少将军为何一早去云裳阁亲自挑选裙衫,心中不禁感叹,上成品的绫罗绸缎在佳人身上也要逊色几分。
陈叔笑容可掬地向林清瑶行了个礼,关切地问道:“清儿小姐,昨晚歇息的可好?身体有无大碍?药汁您一口没喝,老奴这就叫人再去煎药。老奴姓陈,是府内的管家,少将军叫我陈叔,清儿小姐也可这样叫我。”
林清瑶清丽脸庞浮起笑容,悠闲地着说道:“有劳陈叔了,昨晚歇息的很好。不过……”
说完,她眨了眨灵动的双眸,玉手指着自己光洁的额头,继续说道:“还是府里的大夫医术高明,额头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不用再喝药了。”
陈叔眼中掠过一抹惊讶之色,昨晚沁血的额头,今早竟看不到一点痕迹,张老大夫的医术也未免太高了?
陈叔收起心中的疑惑,笑道:“清儿小姐的伤势这么快就能痊愈,少将军也能少些忧虑了。”
林清瑶心中掠过微诧,他会因我而忧虑吗?眸光一闪,顺势问道:“昨晚清儿给府上添麻烦了,只是醒来也有一会儿了,也没见到梁少将的人影,清儿想当面向少将军道谢。”
陈叔怎会不知林清瑶话中的意思,委婉地致歉道:“将军府照顾的不周,没有怠慢清儿小姐就好。少将军公务缠身,一清早便出府了,清儿小姐等少将军回府后再找他便是。清儿小姐有什么吩咐,随时知会老奴一声即可。”
说完,陈叔看了看天色,恭敬说道:“快到午膳的时间了,清儿小姐可随我前去用膳。”
林清瑶心中掠过一丝失落,眸光微暗似是期望落了空,如今身体已经自愈,不想再久留,闲闲地说道:“陈叔,清儿想去云霄街逛逛,晚上就直接回千月居了。”
她眼中的失落,陈叔自然是看在眼里。
陈叔不禁想起昨晚少将军的吩咐,一切随清儿小姐,便不再挽留,叹了口气说道:“老奴这就安排马车,送清儿小姐去云霄街。”
林清瑶点了点头,默默地由陈叔引路出府。
她看着屋顶铺遍金色的琉璃瓦,宽敞气派的重重庭院,回廊百折,院落幽深的比千月居还要繁复。
一路上,转过回廊又走进一座庭院,迷宫似的府邸,稍不留神怕迷了路,便提步跟紧了陈叔。
到了将军府大门外,陈叔扶着林清瑶上了马车,又吩咐了暗卫暗中护送。
马车嘚嘚地驶向云霄街的方向,渐渐跑远脱离了视线。
陈叔收回了目光,不敢再耽误片刻。
小步快跑地绕过正堂,走向府邸的深处,触目处翠柏幽幽,滤过天光投在地上片片树影。
陈叔走过清洁的白石小径,透过圆月形的门洞,树影中一道俊影腾挪跳跃,身姿矫健,雷鸣剑铮然微鸣,在他的腕上随意地挽了个花。
阳光照射之下,剑尖微光盛气,一击刺破虚空中飘荡的风。
雷鸣剑似能召唤阵风,袭得树叶沙沙作响。挥刃之处,树叶离枝飘荡,被锋锐的剑气切成了碎片在空中四散飞扬。
剑气纷扬与风相合!树叶随剑气环绕着挥剑的男子,形成了一幅绝美的画面。
离梁翊辰三丈远的位置,陈叔肃立垂手在旁,禀报中带着关切:“少将军,清儿小姐的外伤已经完全好了,不用担心。依老奴来看,这事有点离奇,清儿小姐额头上的伤今早看上去竟无半点痕迹!”
梁翊辰顿时掠过惊诧,想起昨夜那颗发光的青珠,刚好与脑中的某些猜想契合,他看都不看陈叔,不动声色地挥动着手中的剑,只鼻音轻“嗯”了一声。
陈叔心中疑惑,梁少将一大早策马加鞭跑去云裳阁为清儿小姐挑选裙衫,此刻又对清儿小姐的外伤不闻不问。思忖了一会,忍不住说道:“清儿小姐想跟您当面道谢,但寻不到您,已经去往云霄街了,老奴派了黑鹭暗中护送清儿小姐。只是……少将军为何谎称不在呢?”
言语间竟有几分惋惜,陈叔又想起了林清瑶垂下眼帘时,一闪而过的失落。
梁翊辰挥剑的手一顿,心中泛起一丝温柔,不动声色地说道:“陈叔不必操心,本将自有分寸。”
他哪里有分寸!只是不想陷入这儿女情长。
他以为,心中那些复杂的情绪不过是在执行任务罢了!
任务结束后,他与她怎会有未来?
陈叔无奈地叹了口气,恭敬地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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