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钱进皱起眉头,目光在唐隐身上来回打量,仿佛在审视一件令人费解的物品。
唐隐礼貌地欠身:「你好,请多指教。」他注意到钱进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你不是百丰庄出身的吧?」钱进直截了当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嗯,机缘巧合下从大城市到了这里。」唐隐如实回答,脸上依然保持着温和的笑容。
钱进眉头皱得更深了:「……秦治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名堂……」他停顿片刻,又叹了口气,「算了,你也的确倒霉,那就恕我失陪了。花露,打扰了。」
倒霉吗?唐隐在心里默默琢磨着这个词。
还是这么缺根筋啊,他不禁对钱进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感到些许无奈。
与钱进道别后,三人回到了村子中心的广场。晚风轻拂,带来几缕若有若无的花香。周正雄正蹲在地上,对着几朵不知名的野花按动相机快门。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唐隐心下了然,应该是有人不让他拍建筑物。这个推测让他对这个村子的神秘感愈发浓厚。
广场上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三个人的身影。除了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周遭安静得仿佛能听见时间流逝的声音。
「哎,还是老样子……」夏慧望着空旷的广场,话说到一半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唐隐能猜到她未尽的话语——还是老样子,误入了一个废村。这种评价显然不够恰当,所以她及时住了口。
「……好了,走吧。你是要去食堂对吧?」夏慧转移话题,语气里带着善意的关切。
「嗯。」唐隐点头应道。
虽然素不相识,但夏慧确实很照顾唐隐。想必是因为知道他确实有事要去食堂,才会这样提议吧。这份体贴让唐隐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推开食堂的门,一个温婉的声音随即传来:「哎呀……就等着你来呢,你就是唐隐吧,还有夏慧和周正雄。」
「你好。」周正雄简短地打了个招呼,相机仍然挂在脖子上。
「你好你好。」夏慧说完,又强忍住想要继续重复的冲动,脸上露出些许尴尬的神色。
「是秦治介绍我来这的,请多指教。」唐隐朝着说话的女人微微点头。
陈香站在柜台后面,瓜子脸上带着端庄优雅的笑容。虽然眼角眉梢间略显疲惫,但比起之前见面时身上的阴郁之气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这种转变让唐隐想到一个永恒的真理:为了自己的孩子,父母可以成鬼,也可以成佛。
望着陈香平和的面容,唐隐在心底默默感慨:不管是什么时代,这一点都具有普适性,无论它是好是坏。人性最深处的爱与执着,永远都是最难以割舍的羁绊。
夜色渐深,食堂的灯光将几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略显斑驳的墙面上,仿佛在诉说着这个神秘村落里不为人知的故事。
陈香双手轻搭在木质柜台上,眼角的笑纹里透着慈爱:「哎呀……真是持重的年轻人呀。」
「不,我就是个吊车尾的……」唐隐微微低头,茶色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
陈香的眉头轻轻蹙起,欲言又止:「不要这么悲观,不过,真的可以吗?就是你到这……」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担忧。
「没什么,虽然不少人都劝过我,但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地方。」唐隐抬起头,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微笑,眼神却异常坚定。
陈香轻轻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围裙:「是吗……?不过,不知道有没有人和你说过,这虽然叫食堂,其实就是帮大家做做饭而已。」
她停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道:「……另外,实在难以启齿,工资方面……不过,一日三餐还是可以提供的。」
「我不介意,即使没有工资也无所谓,只要可以朴素地活下去,我就满足了。」唐隐的语气平静而真诚,仿佛真的对金钱毫无眷恋。
「是吗?」陈香正想说些什么,突然一个充满戾气的声音从门口炸响。
「哈,你是老头子吗!!」
食堂的木门被粗暴地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上次莽撞退场的秦义突然出现在门口,一头张扬的短发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芒,身上的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叛逆的气息。
「秦义,你怎么不去上学!」陈香的声音陡然提高,语气中带着责备。
秦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烦死了,不去就是不去,喂,你这该死的家伙,」他指着唐隐,眼神中充满轻蔑,「这是寻思没死成才到这来的吧,废物!」
「秦义,胡说八道什么呢!」陈香厉声呵斥,但唐隐却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
噢,这事都传到这里了吗?
他在心里默默推测,之前那边应该是打电话通知过陈香夫人,然后她又跟其他人做了事前沟通……估计就是那时泄露出去的吧。
就在这时,唐隐突然抬起头,用比秦义更大的声音喊道:「真的!!我就是废物!!」
秦义明显愣住了,脸上的表情从轻蔑变成了困惑:「……哈?你的脑袋被门夹过吗?」
「无法反驳啊!我是智障!!」唐隐继续用近乎疯狂的语气喊着,声音在食堂的墙壁间回荡。
秦义被这意外的反应搞得有些措手不及,转头对陈香说:「喂,老太婆,不要收留这个废物,肯定会给你添乱的。」
「不去学校也不来帮忙的你有资格这么说吗!」陈香双手叉腰,一脸怒容。
「烦死了!」秦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转向唐隐,「喂,蠢货茶发男,你真是来寻死的吗?不是来诈骗的吧!」
夕阳的余晖透过食堂的窗户洒进来,将几人的影子拉长,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紧张感,仿佛每个人都在等待着什么事情发生。唐隐站在那里,嘴角依然挂着那抹淡淡的笑意,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空气凝固了几秒,突然,唐隐爆发出一阵近乎癫狂的笑声:「哈哈哈怎么可能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食堂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让人分不清是真笑还是假笑。秦义皱着眉头,一脸戒备地看着这个举止怪异的茶发男生,转头对陈香说道:「喂,老太婆,这家伙简直超级可疑吧?」
「我的名字不是老太婆。」陈香无奈地扶了扶额头,眼角的皱纹里透着几分疲惫。
唐隐依旧笑个不停:「啊哈哈哈哈哈哈。」笑声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这时,一直站在角落的夏慧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温和但略带责备地说:「……那个,唐隐,虽然我是局外人,但恶作剧还是适可而止比较好。」
唐隐的笑声渐渐平息,他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茶色刘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哈哈哈哈哈哈,抱歉,毕竟要相处的时间还很长,所以就想稍微亲密些。」
他的目光转向秦义,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你是秦义吧?要不要和我打赌?」
「哈?打什么赌,怂货。」秦义不屑地撇了撇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墙面。
就在这时,唐隐的动作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慢条斯理地把手伸进背包,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了一把折叠式的水果刀。银色的刀刃在夕阳下闪着寒光。
「用这把刀把我的小拇指切下来吧。」唐隐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霎时间,食堂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唐隐身上,连原本喧嚣的蝉鸣声似乎都停止了。陈香惊讶地捂住嘴,夏慧的眼镜片后闪过一丝恐惧,而秦义则一脸震惊地后退了半步。
唐隐却像没注意到周围的反应一样,继续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来吧,我的手就在这里,刀也在这里,给你。」
「你说个什么呢。」秦义的声音有些发颤,显然被唐隐的提议吓到了。
「作为我俩相识的标志,让你切我一根手指。」唐隐的笑容依旧温和,却让人感到背脊发凉。
「你脑袋被门夹过吧!更何况……」秦义的声音突然提高,「这种事也该是你自己动手吧!」
他似乎找到了破绽,立刻抓住机会嘲讽道:「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你自己不敢才让我来吧!果然是怂货,啊!?」
唐隐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如刀般锐利:「我自己来当然也可以,但这一把赌的就是胆量,既然你认定我是怂货,那就亮亮你的胆子吧?」
他的声音渐渐带上了蛊惑的味道:「只要你敢切,你就赢了,只要我不逃,我也就赢了。」
「也就是说,只要你切下我的手指就是双赢,然后我们就正式成为好朋友了。」
「你说呢,秦义?」
暮色渐深,食堂里的光线愈发暗淡。唐隐的左手静静地摊在粗糙的餐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一种病态的苍白。他右手中的折叠刀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朝着秦义的方向递了过去。
刀刃上跳动的光芒仿佛具有某种魔力,让整个空间都凝固在这一刻。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极其轻微,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秦义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你、你在说什么蠢话,果然脑袋被门夹过?」
唐隐嘴角微扬,眼神中闪过一丝捉摸不透的光芒:「你从刚才起就一直只会说这句,嗯,好吧,我就是脑袋被门夹过。」
他突然前倾身子,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盯着秦义身上那件破洞牛仔外套和挂满铁链的裤子:「还是你更喜欢正常人?那你为什么穿成这副非主流样子,还对妈妈发脾气?」
唐隐的声音带着几分魅惑:「我比较喜欢不正常的人,来吧,让我看看你有多疯狂吧?」
「哈哈哈。」他的笑声在空荡的食堂里回荡,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
看着秦义逐渐发青的脸色,唐隐心中暗暗发笑。这个倔强的少年此刻就像一只被困在角落的小兽,既想逃跑又要强撑面子。实在太有趣了。
不过,戏弄人也要适可而止。唐隐收起了玩味的表情,语气突然变得轻松:「开玩笑的。」
心里却闪过一丝惋惜:太可惜了,秦义。
「骗你的骗你的,我可受不了这种痛,」唐隐收回放在桌上的手,将折叠刀合上收进口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就算现在没办法马上搞好关系,我们也能很快成为好朋友的,请多指教。」
秦义眯起眼睛,警惕地看着他:「……你丫在给我台阶下吗?」
唐隐在心里暗暗点头。不得不说,这孩子确实聪明过人。虽然他的哥哥是个全能型人才,但秦义也有着自己独特的天赋——那种瞬间看透事物本质的敏锐直觉。或许这就是秦家血脉里与生俱来的才能。
面对唐隐的沉默,秦义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了食堂。陈香夫人望着儿子的背影,也没有再开口要求他去上学。
「……抱歉,干了些奇怪的事。」唐隐转向陈香,略带歉意地说道。
陈香摆了摆手,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啊……没什么,明明是我家笨儿子太失礼了……不过,想不到你的胆子竟然这么大呢?」
唐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没有那种事,其实是放弃赌局的我输了,如果继续僵持,他说不定就真的动手了。」
他想起秦义曾经与那些非人怪物战斗时的英勇,那个少年在关键时刻可是能豁出性命的。
「……他是因为不想让妈妈看见血才犹豫的吧,」唐隐轻声说道,「我认为他的本性还是个好孩子。」
听到这句话,陈香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绽开了一抹欣慰的笑容。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映照出母亲特有的温柔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