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隐强忍着胃部翻涌的不适感,将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支离破碎的尸体上。浓重的血腥气息不断冲击着他的嗅觉神经,但他知道,现在不是示弱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挽起衬衫袖子,露出略显苍白的手臂。当他的手缓慢而坚定地伸向那片狰狞的伤口时,赵刚急切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喂、喂,你想做什么!?”赵刚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与不解,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画面。
“虽然可能性很低,但还是要确认一下。”唐隐的语气异常冷静,眼神中闪烁着专注的光芒。多年追看推理小说的经验告诉他,有时最显而易见的真相往往是最完美的伪装。破坏死者头部,这可能是为了隐瞒尸体的真实身份——比如杀害一个体格相仿的人,再将其伪装成高志杰的模样。
“高志杰的下颚有银牙吗?”唐隐突然开口问道,目光依然停留在尸体的面部。
赵刚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一只手下意识地捂住嘴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不,没有。”
唐隐知道自己此刻的行为可能显得有些过激,但在这个充满诡异的村子里,任何细节都不容忽视。他必须保持理性,即使这意味着要做一些令人不适的事情。
“高老伯常常夸耀,虽然已经六十几岁了,不过连一颗假牙都没换过……”赵刚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又补充道,“难道尸体有假牙吗?”
“没有,我这么问只是为了避免被误导。”唐隐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死者的牙齿,“尸体的牙齿确实很健康。”
“什么啊……”赵刚长出一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唐隐仔细观察着尸体的面部特征。虽然上颚和上半张脸已经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摧毁得不成样子,但下颚却保留得相对完整。
那些参杂着白色的黑色头发、胡须和眉毛,都与他记忆中高志杰的形象完美吻合。这几乎可以确认眼前的确就是高志杰的尸体。
他放下高举的双手,看着沾满暗红色液体的手掌,意识到现在没必要继续纠结杀人手法了——在这个诡异的案件中,普通的推理方式或许根本派不上用场。
但还有一个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尸体上盖着一张薄被,而且周围没有任何打斗或反抗的痕迹。这是否意味着凶手是在高志杰睡梦中将其一击毙命?又或者是凶手刻意将这一切布置成了熟睡中遇害的场景,然后才下手破坏了他的头部?
唐隐的目光在房间内缓缓扫过。无论是哪种可能,这都绝不是一起普通的谋杀案件能够解释的。一切的细节都在指向一个极度特殊的案件,而这个案件的真相,或许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得多。
晨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那张沾满血迹的薄被上。唐隐站起身,望着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决定先去把手洗干净,然后再继续思考这个充满疑点的案件。
唐隐的目光在房间内来回游移,眉头越皱越紧。
按理说,高老伯一直都谨慎遵守着物忌的规则,可眼前的情况却处处透露着诡异。房门完好无损,没有任何被强行破坏的痕迹,这意味着很可能是死者主动为凶手打开了门。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房间,在血迹斑斑的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没有打斗痕迹,没有挣扎反抗,这种平静的死亡方式,不由得让人联想到熟人作案的可能性。
但转念一想,如果这就是黄泉忌之宴特有的杀人手法,那么超自然力量介入的可能性也不能完全排除。
唐隐缓缓起身,双腿因为长时间蹲姿而有些发麻。他强迫自己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现场的细节上,忽然发现了一个异常之处——被褥和地面都呈现出不自然的潮湿状态,就像被水彻底浸泡过一般。
“难道凶手在这里清洗过什么?”唐隐喃喃自语,但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在尸体旁边清洗血迹完全没有必要,反而会增加被发现的风险。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地面上的脚印。那些印记异常清晰,仿佛踩踏者的脚底沾满鲜血,而地面和被褥本就是湿润的。最引人注目的是脚印的形状——既不是现代鞋子的款式,也不是木屐,更不像是什么野兽的爪印。那些脚印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加长版小判金币形状,很可能是某种草鞋留下的痕迹。
血迹大多都被被褥吸收了,但地面上残留的这些脚印却格外清晰。更令人在意的是,整个现场只有这一种形状的脚印,没有其他杂乱的足迹。
“有什么发现吗?”赵刚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唐隐的思绪。
“没什么。”唐隐平静地回答,站直了身体。
“很正常,毕竟你不是这方面的专家。”赵刚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轻蔑。
“嗯,可惜。”唐隐轻声应和,心里却暗自记下了一个结论——凶手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类。
当唐隐去洗掉手上的血迹时,赵刚已经麻利地拆下了房间的门板。两人合力将高老伯的遗体搬上门板,用一条手巾轻轻遮住那张血肉模糊的面容。
“拜托了。”赵刚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沉重。
“好的。”唐隐简短地回应,弯下腰抓住门板的一端。
门板连同尸体的重量远超预期,确实需要两个成年男性才能搬动。他们缓慢地抬起门板,小心翼翼地朝外走去。晨雾仿佛刻意在等待他们似的,依旧浓稠地笼罩着整个村子。
两个人影就这样踏入迷雾中,渐渐变得模糊起来。雾气在他们周围流动,仿佛在窃窃私语,诉说着这个村子里不为人知的秘密。唐隐感觉到,这趟送别之路,或许会让他离真相更近一步。
晨雾在两人脚下缓缓流动,仿佛一条冰冷的河流。
唐隐抬着门板,感受着指尖渗出的寒意,忍不住开口问道:“……把尸体扔进神格河谷吗?”
“蓉婆婆是这么说的。”赵刚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仿佛被雾气浸透了一般。
“如果不这么做,就会被污染吗?”唐隐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嗯。”赵刚的回应几不可闻,透着无尽的疲惫。
唐隐偷眼瞄向同伴,赵刚的脸色比雾还要灰白,眼神空洞,嘴角紧紧地抿着,显然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唐隐本想追问更多,但直觉告诉他,此刻的追问可能会把自己也卷入某种危险的境地。
就在这时,赵刚突然开口:“都是我的错。”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自责。
“为什么这么说?”唐隐谨慎地问道。
“因为我在【宴会】上说错话了。”赵刚的话语里藏着某种沉重的含义。
唐隐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赵刚已经发现了什么,或者说,证实了某个可怕的真相。但现在显然不是挑明一切的好时机。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相信你已经竭尽全力了。”唐隐试图安慰道。
“不管怎么说,失败就是失败。”赵刚的语气里充满了自暴自弃。
“……那就反败为胜吧,也就是说,你要成为雾隐村的新领袖。”唐隐提出建议。
“……我做不到。”赵刚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唐隐也感到一阵无力。作为一个外地人,他无法立刻让这个陷入低谷的男人重振精神。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首吊松墓地,那片传说中充满诡异的平原。
当他们走近食堂时,一幅令人心惊的画面映入眼帘。蓉婆婆站在食堂门口,她佝偻的身影在晨雾中显得格外单薄,嘴里不停地念诵着晦涩的经文。苍老的声音在雾中回荡,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陈香站在老人身边,双眼失焦,像是魂魄出窍一般。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围裙边缘,指节发白。
花露则紧紧捂住小咩的眼睛,但她自己的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唐隐和赵刚,以及他们抬着的那块门板。她的眼神里既有恐惧,又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最引人注目的是高梅——高老伯的孙女。她的表情让唐隐心头一震。那张年轻的脸上没有丝毫悲伤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赤裸裸的愤怒、深沉的怨恨和难以掩饰的厌恶。她死死地盯着门板上的遗体,仿佛要用目光在上面烧出个洞来。
唐隐忍不住在心里揣测:难道祖孙俩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但转念一想,就算有过矛盾,他们到底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在这最后的告别时刻,真的有必要表现得如此冷酷无情吗?
不过很快,唐隐就强迫自己停止了这些揣测。他提醒自己,作为一个对这个村子一无所知的外地人,最好还是不要轻易对别人的家事妄加评判。
雾气在众人之间流转,仿佛在编织着一张看不见的网,将所有人的秘密都笼罩其中。
“可恶!“唐隐在心底暗骂一声。浓雾在他眼前缭绕,像一层厚重的纱幕,遮蔽了所有可能的线索。作为一个外来者,他此刻的处境尴尬至极,就像站在迷宫的某个角落,连墙壁在哪个方向都看不清楚。
后来当真相逐渐浮出水面时,唐隐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天真。他当时对这个村子的认知,就像是在用放大镜观察冰山一角,完全低估了事态的严重性。
“找不到秦义。”
在通往墓地的山坡上,王丽娜的声音突然响起。她的脸色惨白得吓人,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已经找寻了很久。无奈之下,她不得不和两个高中生分头搜索。但在这片被浓雾笼罩的村落里,找人简直就像大海捞针。
“等我们把高老伯下葬了就来帮忙。”唐隐刚说完这句话,就和赵刚默契地加快了脚步。虽说墓地就在附近——毕竟雾隐村本就是个小得可怜的地方,但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四周弥漫的浓雾,又或许是因为手中抬着的门板重量,唐隐竟生出一种路途漫长的错觉。
“嘿嘿嘿。”
刺耳的笑声打断了唐隐的思绪。是狼太爷。老人站在路边,一边笑一边拍手,那副痴傻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栗。唐隐突然想到:这个老人,现在还活着吗?
此时失踪的人就只剩下秦义一个了。按照规律,狼一晚上只能杀死一个人。想到这里,两人的脚步不约而同地又快了几分,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几分钟后,他们就找到了答案——一个令人作呕的、血腥的答案。
走在前面的赵刚突然停下了脚步。在通往墓地的草丛中,秦义的尸体像一堆散落的积木般支离破碎地铺在地上。
浓重的尸臭味中夹杂着野草的清香和某种野兽特有的腥臭,刺激着两人的鼻腔。血迹斑斑的草地和残破的尸体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怎样惨烈的搏斗。
破碎的衣物、撕裂的肢体,每一处细节都在述说着受害者经历的痛苦。
“——小义”赵刚的声音颤抖着,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捧起一个和足球差不多大小的物体。那是秦义的头颅,曾经英俊的面容已经被野兽撕咬得面目全非,只剩下一副咬紧牙关的狰狞表情。
“你很勇敢——”赵刚的声音哽咽了。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秦义用生命证明了自己的勇气,却也永远地沉默了。
雾气在尸体周围缓缓流动,仿佛是大地在为这个年轻的生命默默哀悼。
唐隐站在一旁,感受着寒意从脚底一直渗透到心底。这不仅仅是一起简单的命案,而是某种更加黑暗、更加邪恶的事物在作祟。但此刻,他们能做的只有继续前行,将死者送往他们的归宿。
唐隐开口道:“可以让我看看吗?”
他发现,秦义的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从赵刚手里接过秦义的首级,把手指伸进他的嘴巴。
——不长不短的兽毛!